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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神医大道公与传统神话故事混合内容 #G 闽南地区香火共一石,全为妈祖所有,玉帝看不惯。湄洲岛富庶无比,怎可让一女流之辈独占,遂有心抬举新神。现有的神祇里,大都各安其位,没有说突然之间就送到闽南去与妈祖争地盘的,点了几个名字,其中没有傻子,都知道难做,全然推推拖拖。无办法,只好转变思路,从本地功德圆满的凡人中物色对象,过了天上几年,还真就让他找着一个。此人姓吴名夲,是个医生。玉帝有心抬举他,让他成仙做神,遂给他面前多施坎坷,盼着他死,死后好将魂魄提携上天。吴夲在人间历尽艰辛,本来十六岁就该死,因着生性坚韧,咬牙活到三十多,终于忍无可忍,跳崖而死。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玉帝喝了顿酒,大醉月余,醒来一看这凡人已然寻了死,感到称心如意,遂赋给神格。当其时,悬崖下金光大作,百姓异之,纷纷前来参观,在崖上探头探脑地看热闹。然而并没有什么热闹可看,悬崖下唯有一片寂静,崖边摆着死者叠得整整齐齐的外衫和鞋袜。 妈祖也知道此事。在此之前,她倒也隐隐听说了玉帝这个计划,但始终嗤之以鼻:湄洲岛是她的地盘,他玉帝能从中找到德行高尚之人,只能说明她妈祖神通广大,治下风调雨顺,结果过了多年玉帝都没有动静,妈祖遂又觉得受辱:难道几十年里她治下都找不到一个品德高尚之人吗?心里花样翻新地想了很多对付那假想敌的计划。如果玉帝最终真能找到这么一个人物的话。 至于吴夲死后,羽化登仙,神光迤逦千里,妈祖耳聪目明,自然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跑到悬崖边上来看,却什么也没看着。她本来预备了一肚子阴阳怪气的带刺话儿全都没了着落,妈祖心中奇怪,循着气息下降到悬崖底,悬崖下一派幽静,有潺潺的小河流淌,被血染得通红。死者摔得七零八落的,半边身子浸在溪水里。妈祖走过去,看看摔得这么惨,马上心软了,柔声道:你怎么还是摔下来了?是不是不会飞?我教你。 吴夲动了动脑袋,改为仰躺着。他也知道自己后脑壳全碎了,不好吓到人家。不过脸倒还完好。他这张脸总是什么时候都能对付得过去的。仰头看去,他拜了一辈子的妈祖娘娘此刻犹如寻常妇人一般站在溪水里,穿着隆重,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的粉格外厚,忍不住笑了。妈祖以为他是疼得在咧嘴,就在溪水里蹲下来,仔细地看着他。吴夲说:我没事。只是想把事情做完。 妈祖奇道:你说的是什么事? 跳崖。 妈祖愣了一下,想到凡人人生百年,孤苦忧患,怜惜之意涌上心头,柔声道:这算什么事? 吴夲气涌上来,一股脑地说:天庭的神仙究竟会不会听人说话?我有答应过要做神仙吗?假如我是凡人,这一下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可是我变成了神仙,碎成这样还是得活。天庭真是一帮牛鬼蛇神!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人权? 就这样哔哔啵啵一路骂将下去。妈祖大为振奋:真是说到她心坎儿上了呀!不由得附和连连,两人骂天庭骂到天亮,到天亮时已经好得不得了,妈祖比他大上几千岁,竟彼此姐姐弟弟地相称。天蒙蒙亮时,吴夲感到后脑碎掉的骨头已经愈合,就试试动一动手脚,扯过妈祖在溪水里浸湿的裙角擦脸,妈祖看到他一擦之下露出的脸孔,也没斥责他无礼。 吴夲说:劳驾,胳膊摔扭过去了,麻烦给我拧一下。妈祖给他把胳膊掰回来,他自己慢慢地爬起来,先是抓着妈祖的袖子,后来不抓了,自己站着。深深吸气,又呼气,对妈祖道:好了。今天是我第一天做神仙,应该做什么,姐姐教我吧。 妈祖想了想,此时想起来这兔崽子是玉帝弄来恶心她的,就说:做点你喜欢的事情吧。吴夲点点头,走了。回到悬崖边,他的鞋袜还整整齐齐摆在那里,没人动,药箱半埋在旁边的草丛里,就把鞋袜还穿上,药箱背起来,没回家,而是一路走下山。 当时没回家,主要是不知道该和瘟君说些什么。这时候两人的师父已经死去多年了,瘟君素性喜爱毒物,学医并非为了悬壶济世,只是想更好地在这个专门方向深造而已,师父一死,没了约束,马上顺心从意干出许多伤天害理但很赚钱的事,王公贵族要送给他大宅子,他不收,非要住在山间的小屋里,令想找他求一剂落雁沙的人跑断了腿,同时带来一些名人效应:果然是真高人作风。吴夲和他住在一起,感到一天天地和师兄无话可说,他是穷医生,他的病人也净是些口袋比脸干净的穷光蛋。生老病死他看得比谁都多,和瘟君一个杀人放火金腰带,一个修桥补路的终于忍无可忍跑去跳崖,这一下要是成功了,倒也算一了百了,问题是并没死成,这样站在凉风习习的山道上,面对那条走了三十多年的小道,终于还是扭头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至于瘟君当天正在屋里试图令两种剧毒的蟾蜍互相交配,钻研得正起劲儿的时候,被外面喧闹所扰,过去一看,熙熙攘攘的悬崖边上摆着师弟的鞋袜和衣服,当即跑下去找。那悬崖岂是好下得的,走小路慢慢往下蹭,摔了个七荤八素,等到天亮时终于在下面找到了师弟的遗骨,大半已为河水冲走,剩下的也很不好拿,就地埋了。再爬上去一看,发现悬崖边师弟的衣服被拿走了,气得他好一番指天骂地。须知他师弟衣服不多,能拿来怀念的物件,一件少一件。 第二天他就也搬走了,住进王公贵族赠送的大宅子里,颇为舒坦地度过了一生,很少想起师弟。不过他师兄弟俩那些年倒也见过一次,当时渔头庙吴真人的名头已经渐渐传扬开了,瘟君依附的那些王公贵族是见神就拜的,也不管犯不犯冲。大人物在庙里面上香,瘟君在外面逛,看见糖葫芦就买了一个,想起他和师弟当年偷偷下山来玩,俩人互相笑话:多大的人了还爱吃糖葫芦。想到这里就又买了一串。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一抹淡蓝色的影子,定睛一看,正是容颜未老的吴夲背着药箱匆匆走过,他明显看到了瘟君,但因为瘟君比他更会装,一副没看到他的样子,遂放了心,假装也没看见瘟君,就这么与他擦肩而过。瘟君本来也能喊住他,对吴夲而言,可能没有什么比当场被瘟君喊住更尴尬的事,但瘟君看样子只顾吃糖葫芦,没顾得上开口。就只是一面低头吃他的糖葫芦,一面心想:这也许就是一把年纪还爱吃糖葫芦的报应。 在两人分别的这三十年左右,吴夲真听妈祖的话,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其实他唯一的爱好也就是治病救人,以前为了自己也要吃饭的缘故,要收一贫如洗的百姓的钱,现在可以不收钱了,他自己做神仙可以不吃饭,不睡觉,名目繁多的种种药材挥挥手就拔地而出,把药物包好,送到病人手中,一遍遍地重复:不要钱,不要钱……这个真的不要钱。做神仙看来也有好处。百姓遂传其名,号为保生大帝。 那件事之后瘟君又活了二十多年,后来寿终正寝,纷繁人世又令他把吴夲差不多忘了;而且甚至险些能这么忘到死,不过那些王公贵族对他一向不错,他活着的时候慷慨送给他豪宅,他死了,对方又费心思建了座阴宅,想要拘住他的魂魄,如此还能将这趁手工具始终利用,永不磨损,瘟君从袅袅香烟里爬出来,露出重返人间的灿烂微笑,而后一口咬住对方喉咙,喝血后吃得干干净净。 瘟君经过阴宅供奉之后,受了香火,又兼活着时作恶多端,积攒阴功,成了瘟神,从香炉中爬将出来,就已经遗忘了自己从前的名字,从幽冥中得了个封号叫瘟君,四处呼风唤雨,播撒瘟疫,逞性胡来。吴夲淡泊,听说此地出了一个瘟君,毫不在意,只是那个地方起了瘟疫,他就背着药箱去治,瘟君听说他来,早就躲开,由吴夲黎明起在此施舍药材,治病救人;子时才告辞回家。 百姓纷纷拦阻:夜晚里有瘟神游荡呢!吴夲淡淡一笑:怕什么,我可是保生大帝。人家听了心想:神仙哪有这样的,穿一个旧旧的衣裳,背着旧旧的撞破一角的药箱,形容惨淡,看他一眼都会觉得忧愁。这人怕不是个颠子。遂放手让他走。吴夲走在夜晚的路上,瘟君恰好也从这羊肠小道上过,狭路相逢,比上次还尴尬:这次蒙混不过去了。黑漆漆的夜里吴夲看了看瘟君,觉得他涂抹得比山崖下见到的妈祖还夸张,笑了。 瘟君愣住了,他正搜肠刮肚,思索着第一句话该怎么说,只没想到他会笑,吞吞吐吐地说:你笑什么。 吴夲说:我笑师兄你大变样了。 有了这么一个话头,瘟君马上救命稻草似地抓住,接下去说:可是你怎么一点也没变呢?你可不能仗着现在是神仙了,就一天到晚地不换衣服。 他又想起师弟坠崖之前见到的他最后一面,师弟早起背上药箱去瞧病,在清晨的薄雾里沿着山间土路往前走,瘟君醒得也早,在赖床,伏在榻上抽长烟斗,透过窗格子看见他的背影,一袭淡蓝色的衣衫融进淡蓝色的晨雾,忽然来劲了,推开窗子大喊一声:你可小心点,别把人治死了!吴夲没回头,只举手示意了一下,还是慢慢地朝前走,一会儿下得那沟坎去,就再也看不见了。 吴夲说:仙术不就是用来干这个的吗。 羊肠小道,仅够一人通行。两人这么面对面站着,都很尴尬。瘟君正要化作乌鸦四散飞去,忽然身体一轻,被吴夲抱了起来,他师兄俩什么没做过,按理说已没什么秘密,但吴夲依然令他惊讶了。吴夲把他安稳抱过那小道,到路的另一头。瘟君说:你干什么,走反了,我要到那边去。吴夲说:那边是人的村子,我不许你去。你如果一定要有个去处,跟我走吧。瘟君哈哈一笑:跟你走,我还是我吗?在他怀抱中化为大雾散去。

闽南香火共一石,妈祖独占八斗,花了几百年功夫,保生大帝也得了一斗。早先还没得明朝皇帝册封,没盖起慈济宫的时候,百姓凑钱在渔头浦建了一个庙,公厕大小,进门是泥胎的塑像,也没人打理看管,吴夲自己也懒得侍弄,号称是庙里的花匠,住在庙后,因为施了仙术混淆人视听,倒也没人问他这个连神官都没有的庙为何会有花匠。 庙后头是荒山,他在里面种种草药,支二十口大锅煎药熬药膏炮制药丸,自得其乐。妈祖上他这儿来玩,再不梳妆打扮,素衣荆钗,从竹篓子里抓吴夲晒好的冬瓜干吃,这里的冬瓜实在好,滋味甜甜的,晒干后是很好的零嘴。吴夲提壶给植物浇水,会仙术实在便利,就连忍冬这样的植物也能让它在闽南地区四十度的天里成活,吴夲慢慢地把一壶水浇下去,问道:你喜欢这样活着吗?妈祖听了,知道他又犯颠病,赶紧说:我要吃姜糖!你这小子真没礼貌,有你这样对妈祖娘娘不敬不拜的吗?也不怕我降罪于你。快去做。吴夲把姜糖熬出了锅,妈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对他说:玉帝似乎很想撮合你我,你说他怎么想的,我俩看起来般配吗? 一面用不屑的语气说着,一面又拿眼光瞟他。吴夲把姜糖放在桌上,情知妈祖想问的并不是这件事,又只是这件事,遂道:他心里只有一种男女关系,就是土地公土地婆,此地既然唯有你我叫得上名字,想当然尔。 妈祖听说自己堂堂湄洲岛主宰,竟然被人目为土地婆,一下子发了火,柔情蜜意皆休,坐在那咔咔地嚼糖块,刚出锅的糖还没凝固下来,极粘牙,吃得不高兴。吴夲把碗拿过来放在冷冰冰的井水里镇着,又去忙他的那二十口对火候、时间、材料要求都不同的锅。妈祖看见他就有气,想起他毕竟是玉帝抬举出来对付她的。吴夲做凡人的时候,一生的悲苦说不完,像浸湿的帕子一样拧不干,最后还是走投无路,含冤而死,让她这个湄洲岛的守护女神脸上无光,好像她治下的世界就这么黑暗似的。一时间杂乱思绪纷纷涌上心头,让她忽而很想嫁给他折磨他一辈子。但很快又恢复了理智,把姜糖连锅端着走了,再不走恐怕来不及。 做神仙虚度五百年光阴之后,吴夲又做回了凡人,享百年寿限,可是当时太白金星动手剔其仙骨的时候,虽然着意下手轻了些,却忘了他用的刀刃本身就是天庭神兵,伤口迁延不愈,吴夲每每想将其抓起来收拾一番,现在又是凡人,不能再上天入地一脚踹开其家门。如此就估摸着再活一两年即算他医术高超,当年他不想做神仙,只盼着从崖上跳下去万事皆休,可现在想想慈济宫这么一个大摊子,又想想三红,(二举是不需他想的,而且一想起来就头疼)忽然舍不得死。人间之事,大多如此,想的时候没有,有的时候不想。 不过毕竟熬到了冬去春来,妈祖娘娘的法力,令万物复苏,即使是他也好了一些,伤口都结了痂。到夏天,愈合的希望看起来又大了些,可是伤口一齐钻心地痒起来,直透骨髓地又痛又痒。本来他乃是天上地下无出其右的第一劳模,也罢了摊子,赖在床上,使用浑身力气阻止自己磨蹭伤口,把血蹭得到处都是。忽而一阵微风将窗户吹开,瘟君自外边爬了进来。原来是他见吴夲今日罢工,遂跑来看看情况。吴夲咬着嘴唇,朝他伸出手来,把他吓了一跳,上前捉住。师弟一头磕在他胸前,毫无风度地磨磨蹭蹭。瘟君有一万句俏皮话,看到他那忍耐得几欲哭泣的脸,都没说出口。扒开领子看了看伤口,前胸后背血痂和红肿连成一片,人竟然还活着,令人完全有理由怀疑他还藏着几分道行。瘟君便将他化作小蛇,小蛇鳞甲散乱,脱落了透明的鳞片在他的掌心里,又缠着他的手指挣扎扭动。瘟君便自己也化作小蛇,双双投入桌上的笔筒中。这笔筒是砍破竹节所制,高如竖井,一黑一白两条小蛇在其中挣扎交尾,一起从蛇头蛇颈颤抖到尾巴尖儿。忽然门被推开,三红进来打扫,奇道:大哥呢?刚刚不还在这儿吗?大哥?——掀起被子来查看——大哥?你在吗?又趴下去看看床底。瘟君听说他还钻床底,不免哈哈大笑,笑声化作晴天闷雷,自天边滚滚而过。三红把扫把放下,走到窗边,双手托腮遥遥看去,天空极高极远。大哥不知在做什么,也许正经历惊天动地的冒险吧。他毕竟曾是神仙呀。等吃晚饭的时候,他会回来的吧,到时候让他把故事讲来听好了。 事毕,瘟君有心看吴夲笑话,又气自己没出息,这么容易就着了他的道儿,把他留在笔筒里,自己一阵烟飞走了,吴夲艰难地自笔筒中爬出来,一路散落鳞片,爬到床底下恢复了人形,昏睡过去。晚饭时三红见吴夲还不归来,不准任何人开饭,自己跑东跑西地寻找,瞧着鳞片散落,一路进入床底,疑心是瘟君派妖怪来捣乱,又掀起床单来看,这次终于发现了他。 被灯光所激,吴夲慢慢地苏醒,看到三红,心中高兴,就朝她伸出手来,三红一言不发,把他从床底下掏出来领去吃饭,饭桌上也没有要他讲故事。吴夲却精神振奋,席间讲了无数笨徒弟和医闹笑话,一桌人险些笑断肠子,他还一脸正色地道:怕什么,你师父是神医,断了肠子,师父给你医。

吴夲和瘟君久久缠斗,人间的王国垮塌又重建,现在是明朝皇帝坐江山。明朝皇帝的宫殿,吴夲也去过一次,就是永乐皇帝册封他做大帝的时候。上一个有大帝这位阶之封号的还是尝百草的神农氏,他对皇帝说:不敢与神农氏论功,请皇帝将赏赐收回吧。一旁的大臣知道皇帝的心意,泱泱大国的帝王,最喜爱这些华丽繁杂的讲究,因此上前来替皇帝讲了许多场面话。吴夲说:神农氏尝百草,我没有尝过百草。大臣说:您总是为了百姓的福祉而付出了一生呀,这封号您当之无愧。吴夲说:这是什么话,我死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着了吗?其实我是走山道没看路意外掉下去摔死的。说罢拂袖而去,并不领那封号。可等他回到闽南,明朝皇帝已经将册封他为保生大帝的消息昭告天下,百姓们也爱个喜气,纷纷来进香叩拜,口称保生大帝。吴夲进门时被齐刷刷呼喊冲一跟头,无奈道:我是你们这渔头浦的吴真人哪,你们不认得了吗?什么保生大帝。有几个机灵的会意道:是是是。转天送来金字的新匾额,上书金光灿灿保生大帝四个大字,并一副对联,都是镶金的。把吴夲气得不想说话。他既然不想说话了,那这件事情最后一个反对者也就消失了,吴夲就是这样成为了保生大帝,再后来连他自己也自称保生大帝了,因为出去说自己是渔头浦吴真人,没人知道。 新皇帝算算应该是永乐皇帝的玄孙,由于代代近亲结婚,长得还是很像他高祖父,只是人傻一点,也年轻太多。吴夲和瘟君斗法,皇帝夹在中间被反复争夺,好似两个人玩同一只陀螺,被两条鞭子抽得不知往哪个方向转才好。想想也怪可怜的。 皇宫大院里充满了密谋的气氛,瘟君之前好歹也是干这个的:专门替王公贵族伤天害理。此时旧日的回忆又给了他灵感,遂翻出之前屡试不爽的落雁沙方子,照着做出来,下了双份在吴夲的茶里。瘟君在屋顶上等到后半夜,还未听到屋中有哭声传来,大感奇异,心想,三红这傻丫头也不知道孝顺孝顺师父,给送个终啊?觑得夜深人静,又翻窗进吴夲的房间,人都不在,而床上的竟然不是尸体,吴夲依然睁着眼睛望他。瘟君循循善诱地道:师弟,我知道你活得不容易,你怎么就不肯死了呢?你还是乖乖死了吧,我这落雁沙,无色无味,也没有痛楚。说话时口气愉快,心情平静。吴夲说:你本来已经赢了。 瘟君一愣,逞强道:我现在也赢了。 吴夲道:我本来已经成了凡人,你如果能够不再来打扰我,不推着我往前走,这伤势你是看过的,我活不到第二年开春,是你自己把我推着一步步往前走。既然在往前走了,在走到终点之前,我不会停下。 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死在这里。 瘟君笑道:你不怕我现在就把你掐死呀?啊? 吴夲说:你不会的。你在这世上如果真的还希望做一件堂堂正正的事,那大概就是堂堂正正地赢我。用医术赢我,或者用权术赢我,要让我在死前说出一个服字。 瘟君以手按着他的心口道:你就服我一次,不行吗? 他指尖所感受到的心跳,微弱得似有似无,时快时慢,飘摇不定。瘟君知道他的确不会死了。吴夲是好医生,替病人试过不知多少种药材,在他血液中所酿成的毒素,恐怕不会比落雁沙逊色多少。这么多年过去,他终于在几乎想不起还有落雁沙这么一种东西的时候给了吴夲一记落雁沙,当年他不想给师弟落雁沙的,当年,在那山间的竹屋,天空缀满星子,夜晚的井水凉凉的,在那些时候,他想的是和师弟喝杯酒。 现在他望着吴夲的脸,慢慢地重复道: 你就服我这一次,不行吗? 吴夲说:黑龙白虎,送客。 过了几天,吴夲刚刚能坐起来,和三红说两句笑话,安抚她惊吓过度的情绪,往往说着说着三红就开始掉眼泪,吴夲奇道:我活得好好的,你哭什么呀?三红说:这能叫好好的吗?继而大哭起来。吴夲被她整治得全没办法,幸好此时有二举进来解围,带来一个消息。进门来说话的时候,脸色惊疑不定,好像说相声的人不确定这个包袱会在观众们面前引起何种反响,因而迟迟疑疑。三红含着眼泪道: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二举终于把手里的东西展示出来,原来是一份状纸。 师父,有人把你给告了。 即使是吴夲也吃了一惊:告我?告我什么哪? 三红帮腔道:就是!大哥他不去告别人还差不多,别人能告他什么啊?告他心太软让自己遭了小人的害吗? 二举吞吞吐吐地说:不是,这……三红一把将状纸扯过来,拿在手中才意识到自己不识字,就怼回二举鼻子底下叫他速速念来。二举把状纸重新捋平,往下看了看,奇道: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好像是……宋朝……抬起脸来喃喃自语地重复了一遍:宋朝——宋太宗? 把状纸合起来:师父,这有人捣乱呢,宋太宗时的事情…… 然而一看吴夲脸色惨白,吓了一跳,虽然还是一头雾水,心中已信了八分,追问道:师父,真的不是……不是有人和你重名? 吴夲终于无奈道:我在闽南地区成仙已有近千年,哪里还有人敢取和我一样的名字?你看姓林的人家还会给女儿取名默娘吗? 二举不说话了。吴夲觉得有点疲倦,就往三红身上又靠了靠,马上被青年女子温暖的臂膀紧紧搂住。三红的脸贴着他的头,道:啊,大哥,你是宋朝时人来着,宋朝什么样儿啊? 吴夲道:和现在也没有什么两样。轻轻地叹口气。二举此时想起来说起前因后果:这状纸是今晨在皇帝书桌上发现的,他好言好语哄了过来。……那这当然又是瘟君干的啦,二举搓着手,试探着问:那师父……这状纸上的事情是…… 三红道:扯了就是!废话那么多做什么?说着又要来抢,不过因为要扶着一个软绵绵靠在她身上的吴夲,身手很受限制。吴夲忽然打断了他们的鸡飞狗跳,口气还是很平淡,仿佛只是在讲他漫长生命中的一件微末小事,这在他原本也很寻常的。就讲起来:在我死的那一年,已经做了二十多年医生。不过我很穷,二十多年过去,还是需要四处求人让我看病,如此方能糊口。有一日,监狱的狱卒叫我去给那牢里……那牢里……话还没说完,忽然剧烈地作呕起来,把三红二举连着房梁上的黑龙白虎吓了一跳。吴夲干呕一阵,又捡起话头:那牢里……没说完又吐了,地上乱七八糟的全是血和苦胆汁。三红自然最心疼他,连忙叫他不要说了。吴夲不依不饶地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三红说:好好,是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句话还没完全听在耳朵里,他就昏迷过去。昏迷之前还心想:千万不要让我再梦见当年的事情。求人不如求己,原应在这句哀求之后加上自己的神号,不过他已是凡人,这么干也没多大意义,在意识消失的前一秒,想到的竟然是妈祖。也不知她现在在干什么。贬为凡人之后一次也没再见过。· 如同他自己说的,将近一千年之前,吴夲是个普通的穷医生,神仙吃饭可说是一种娱乐行为,没钱可以饿着,凡人却是一定要找个饭辙不可的。当时正是多事之秋,刑狱忒多,往年自不可比。忽有一日狱卒把吴夲叫去给一个犯人看病,向上面报说需十个大钱,给他五个,吴夲就背上药箱乖乖去了。 至于监狱里也没什么好说的。他的病人是一个犯了偷窃、拒捕、殴打官差等等多重罪过的中年男子,虽然身背殴打官差的罪名,看样子官差也没少殴打他,一条腿已经是不能要了。他的狱友嫌弃伤口发出的难闻气味,将他搬在一个角落里,拿草席盖着。须知牢里的草席最腌臜不堪,这样一来,也不知什么不干不净的都来污染伤口,情况就变得格外糟糕。吴夲走过去,这人看见官差来了,大喊起来:冤枉啊,饶命啊,我冤枉啊——虽说因为身体虚弱,声音有气无力的。狱卒说:呸,你是什么下三滥东西!骂过一句就算完了,并不理他。吴夲走进去,说:嘘,不要喊了,我是大夫,让我看看你的腿。 两人好一阵折腾才把已然黏着伤口的草席弄下来。吴夲看了一眼,告诉他,这条腿当然是不能再要了。这人啊了一声:我被判流配,没有腿可怎么走啊? 闽南已经在帝国边陲,比这还要远的地方,就是那些连绵无断的荒山了,山道崎岖,大部分时候根本没有路。吴夲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没油没盐地说:我尽力吧。递给病人一块麻布手帕叫他咬着。这人看到手帕很干净,并不伸手去接,只说:没事儿,我这条腿早就没知觉了。大夫,您贵姓啊? 我姓吴。 吴大夫,你信不信,我真是冤枉的? 吴夲说:你是我的病人,我心里只知道要医好你的病,至于其他的,都不是我该关心的事情。 病人说:看守老爷已经不在那边盯着了,你还不能说两句让人心里好受的话吗?沉默半晌,又道:……吴大夫,我本来也就是个打渔的,我老娘得了重病,没钱医,我只好去偷了。可是一文也没偷到手哇。我的婆娘得空就来看看我,跟我那叫一个哭,原来那些官差老爷一口咬定我把财宝藏起来了,隔三岔五地就上我家里去搜,还说要把我的婆娘一起抓起来。……我娘的病还是没起色。我要是有钱,我能不先给我娘治病吗?吴大夫,你是好人,我求你件事。 吴夲静静地、充满遗憾地说:我帮不了你什么。 病人道:我听说,人的心头之血可以治病,我只求你一件事。你看,我连腿都没有了,如何能再走完千里流刑?又如何还能回得来?不如现在我找机会对那些狗官差来一下子,我罪上加罪,大概就要死刑了。到了问斩的时候,我婆娘必不敢去,你是好人,守在那法场上,从我腔子里接一碗血,拿回去给我娘治病,成不成?这事儿还要尽快做,我老娘没几天活头了。 吴夲失笑,那病人狠狠盯着他。吴夲道:哪有这么偏的方子?都是以讹传讹,我是医生,行医也有廿年,我怎么从未听过这种事情。你放心吧,我去替你看看你娘。你不知道,我可是此地有名的神医呢。 料理完病人的这条腿,他听狱卒吩咐把腿拿出去找地方扔了,然后到病人家里去了一趟。病人的老母亲果然是得了需要一味名贵药材的病,这所谓的名贵药材,在北方常被目为杂草,然而这里是闽南,帝国最最荒凉湿热的边陲。他梦似地转回家门,路上心情觉得也有点想去偷去抢,想得出神,一头撞在他师兄身上,师兄奇道:师弟,你被梦魇住了? 师弟梦游似地反问:师兄,你说,偷盗和乱伦,哪个罪过更大? 师兄逗他说:当然是偷盗了,偷盗本来就是小罪,不过乱伦是连罪过都谈不上的。师弟哦了一声,扳过他师兄的脸来就吻,师兄从一个漫长的亲吻中喘过气来,问:师弟,你到底是为的什么?为钱?师弟点点头,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师兄哈哈大笑倒在床上,一会儿撑起半个身子,用笑得发颤的手指着他道:师弟啊,你——说到一半又哈哈大笑倒下。师弟自觉羞愧,正想静静离开,却被师兄叫住:站住,你要多少钱? 一百两。 师兄听完又笑了,倒在床上艰难喘息半晌,坚强地爬起来:刚刚那一下子值三百两,我给你拿去。 吴夲救得了老太太,自以为功德圆满,跑去给病人道喜,对方倒抽凉气地听完他的话,扯着草席子嚎啕大哭起来。过了一段时间,此人流放的日期将近,吴夲有心用剩下的这二百两赎他出来,奈何一直没有什么进展。到了临行前一天,一家老小:老太太、媳妇、小孩,都到牢里来一家团聚,见了面不免哀哭连连,望之令人下泪。这人还从草鞋的缝隙里掏半天掏出一个大钱来给他媳妇:婆娘啊,你好好收着,补贴家用……他媳妇含泪接了。 把女眷们送回家的时候,吴夲拿出那二百两来给这家的媳妇,也叫她拿回去补贴家用。媳妇惊讶地望着他,犹如望着一个偷盗未被发现的人。推脱再三,将银锭接在手中,拿牙咬下一星,另外的都还给了他:官差老爷至今认为我家相公私藏的赃物,常常来搜,不敢将这么大的银锭放在家里。吴夲回去把事情如此这般地对师兄一说,师兄免不了骂他两句:师弟,你这份人,怎么在世上活得下去的呢? 想了想又洋洋得意道:可能是因为有我吧,哈哈。 吴夲只说:师兄,你可饶了我吧。 此后有约莫一两年的功夫,他常往人家家里跑,这家媳妇被官差逼嫁逼到要寻死觅活,他也没有办法,回去问师兄,师兄斜着眼看他,说:师弟,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吴夲一愣:什么怎么打算的?我只是想救人而已。 那么多人你救得完吗?你要真闲得无事干,不如上渔头浦的沙滩上捡那些被冲上沙滩的小鱼去。 吴夲喃喃地说:小鱼…… 师兄烦了,捏着他下巴正正反反几个大嘴巴,点着他鼻尖说道:师父既然死了,你就得听我的!长兄如父的道理你总该懂吧?我今天就教训你不要再想东想西的。你又不是神仙! 吴夲摇摇头,师兄就又动手打,吴夲还是摇头。直把师兄气得磨牙。发誓要好好治一治他这毛病,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又过了几个月,机会来了,乃是他自己制造出来的。他雇了一个脚夫,叫他上这家去,告诉女眷们当家人已死,一时间屋中哭天抢地,老太太七十多了,受此打击,再度一病不起。吴夲听说此事,细细询问了这脚夫形貌,安慰老太太说:没事的,这一定是假话,如果那人真的是流放回来的,脸上怎没有刺字?怎敢半途中偷偷跑回来,还这么光明正大地送来消息?老太太和媳妇哭哭啼啼地说:谢谢你吴大夫,希望是这样。眼睛里却还是已信了八九分,毕竟谁会做传假消息这么无聊的事情?送他出门的时候,这家媳妇悄悄地说:死了好,死了免得回来受辱。她也想死了免得受辱,可惜还有孩子。原来她已被官差强占。吴夲什么也没说,回去给老太太拿药,师兄在榻上抽烟,看见他回来,兴致很高,望着他直笑。大清早的,吴夲收拾了东西照样出门看病,走下山路,走到一半,师兄从屋里推开窗户,大喊大叫:师弟啊,可千万注意一点,别把人给治死了!吴夲脚一滑,在师兄看不见的地方劈里啪啦滚下山坡,蹭了一身土灰不提。且说他将药包拿过去,自己下山继续四处行医,这家的老太太喝了药后竟然即刻死去,媳妇看见婆婆毫无痛苦地很快死去,自己把在外面挑水的儿子叫回来,两个人分着把剩下的药喝了,母子俩依偎在一张椅上也死了。吴夲傍晚回转来,过去看了一眼,看到的仅是三具尸体。他走出门去,天苍苍,野茫茫,不知道怎样回去面对师兄和在看到死人安详面容时强烈动摇的自己的心,就爬到山崖上一跃而下。 妈祖把吴夲从梦中唤醒,他还朦朦胧胧地,黑暗中看不清楚,只知道不是三红(三红来时,总是带着灯)或瘟君,于是问她:你是谁?妈祖裙钗散乱,显然也刚从被窝里爬起来,打着呵欠,一屁股坐在吴夲床边,道:你既然不知道我是谁,那喊我做什么?有事没有,没有我可就走了。吴夲听出来是妈祖的声音,隐隐回忆起自己在昏迷之前在心中喊她救命的事情,就说:谢谢你把我叫醒。 妈祖嗯嗯地答应着,道:你怎么样?教学计划进行得还顺利吗?吴夲说教学计划本身还是蛮顺利的,就是他自己命快没有了。落雁沙你会不会治?妈祖反问:落雁沙还用治?而后一个想起对方是神一个想起对方已经不是神,都沉默下来。妈祖说:在你死前先完成那个任务好像还有一线希望,你徒弟现在到什么程度了?吴夲说昨天刚听写完汤头歌。妈祖僵硬地道:我现在去给他灌顶,可能会死,他死了你也死,但是如果死不了他就能成神医,然后你也得救了,怎么样,要不要赌?吴夲想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抓住她,却发现一根指头也不能动,遂道:你省着点吧,就算灌顶也需要我给他灌哪,我现在是个凡人。而且什么灌顶,我不会。妈祖说:这你不知道了吧?那些神仙生了孩子都是要灌顶传授法术的,否则你以为他们一个个都天赋异禀呢。吴夲说怪不得,但是反正我也没有机会和其他神仙打交道了,随便他们吧。说着闭起眼睛。妈祖说:你不是要把徒弟培养成名医吗?别睡,起来。吴夲说:那也要睡觉啊,养精蓄锐。妈祖说不行,现在陪我说话,我走了你才能睡。吴夲又把眼睛睁开:我的好娘子,你这是什么道理?却看到她一双泪水盈盈的眼睛。妈祖又转过脸去道:没道理。反正我想不讲道理就可以不讲道理。吴夲说好好是是吴某人佩服。再睁开眼睛妈祖已经消失了。天亮时回转,带给他一壶天河尽头的水,日日饮用,就能像溪流打磨鹅卵石一样把毒性抹平。大概有个七七四十九天就可好转了。 吴夲说:那你要奔波此地与那天河尽头七七四十九次啊。 妈祖哭笑不得: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个。喝你的茶吧。

吴夲因为有了妈祖的看顾,日渐好转,瘟君往往午夜踏月而来,丑时便离去,妈祖却往往踏着黎明的霞光,她每日都要踏着霞光由此地赶往天河,再乘着天河的夕照跪来,天河的夕照到了人的窗前又变成了霞光。吴夲自己都忍不住笑话自己实在业务繁忙。不过这一天妈祖过来并未见到他。她已经不眠不休连续奔波了三十六个来回,形容憔悴,满心焦躁,看不见吴夲,出门抓了一个小太监,施了法术问话。小太监如实招来:当日皇帝的御书房里见到了前朝的供状,告发庸医吴夲害死病人全家畏罪自杀。皇帝并未处置,渐渐地状纸开始出现在皇宫乃至整个紫禁城的大街小巷。皇帝说:朕也知道拿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不合适但还是抓起来吧。命人把吴夲连人带椅子推进天牢。妈祖便就去天牢,顿足道:我要把这个狗皇帝废了!吴夲说:我自有计策,而且你是闽南的妈祖娘娘,就不要到京城来凑热闹了。妈祖手里还提着水壶,恨不得摔他脸上,颓然坐倒在地:只要跟你有关,我怎么就总是失败呢?吴夲抱歉地说:是我妨着你了吧。 妈祖坐在地上道:我不明白,你这唱的哪一出? 吴夲说:瘟君抓住了我的把柄,妈祖说:你也有把柄?从成仙的那一刻起我就看着你,积德行善,哪里会有把柄。吴夲说:那是我成仙之前的…… 妈祖道:你说成仙之前那个畏罪自杀的人吗?他不是已经在山崖下摔得粉身碎骨,被溪流冲走了吗?你身上有哪一块骨头不是从一个虚无的魂魄中再度凝结起来的?我在那山崖下站过整晚,我看过那些骨头和血肉是怎么被一点点冲走的。 吴夲默然半晌,终于失笑道:是我着相了。 妈祖微微一笑:你看,我就说拜妈祖一定灵的。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支竹笛来,吹起家乡的小调,在这旋律之中,世间万物都渐渐远去,这素裙荆钗的女子行走在庄严的紫禁城中,她乐声所至之处,纷飞的状纸一时间燃烧殆尽。吴夲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在那个写了拆字的房间里,就问三红:那个诉状的事情…… 三红道:什么,什么诉状? 吴夲说:没事。往后靠在椅背上,想起来他是向妈祖祈求了不再做噩梦。 这就是她所给他改写的美梦吧。

二举终于成为名医,吴夲立时重登仙位。第一件事不是去拜见玉帝,或者去看看妈祖,再或者与三红和徒弟们团聚,而是赶往妈祖数度为他打来天河水的天河尽头沐浴。做凡人时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和疤痕,经天河水一洗,瞬间愈合如初。只洗到脊梁上狭长的一道,够不太着;此时听得一把声音刮过来:瘟君酸溜溜地在旁边道:恭喜师弟你得道登仙哪。 吴夲道:师兄,背后够不着,劳驾。说着就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站定。瘟君走过去,手指触碰到沿着脊梁骨那一道长长的伤痕,刺痛令对方肌肉绷紧。 他慢慢地,从背后抱紧了他,将吻落在那伤口上。经过毒气浸染,这道伤口将会成为天河水也奈何不得的永远的疮疤。 吴夲还浑然不觉,只是低下头去,觉得有点痒。天河波光粼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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