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家[中篇]
#多情剑客无情剑 #G #雕刻家 结果一直到冬天来了,李寻欢和阿飞依然没有走出场部。希望令他们活了下来,可希望不能令他们挣脱席卷整个中国的疯狂命运。尖草坪农场规模并不大,从农场走到城里只要半天,那个所谓的城里则只有交叉两道十字街,就是这皱纹般起伏、没有一块平整的好地的穷山恶水和两条长街,困住了人的一生。
阿飞性格坚硬,一块小小的石头,锲而不舍地撞击着森森的大山,常常挨揍。后来他就能跑得很快了。不过在李寻欢那里他用不着跑,所以他爱在李寻欢身边呆着。李寻欢在前面拖着铁犁,阿飞在后面扶,李寻欢喂猪,阿飞叉猪草,李寻欢拾粪,阿飞背着粪筐。鸿雁北飞的愿望还未从心中融化,雪就落了下来。
李寻欢还是没改掉他那个毛病,然而冬天丛生的灌木叶子落尽。李寻欢无处藏那把铁锹,只好把它也埋进地里,每次再用自己的双手挖开。天太冷,地没有半天就冻硬了,那双手又复伤痕累累。阿飞经常跟着他去挖,在旁边看着,身旁放着粪筐。
土地是最可靠的东西;仓里的粮会吃净,土壤从来生生不息。实在没有东西可吃的时候,土就是观音菩萨赐的面。所以大家就都去扒吃观音土,跪在地下掘土再也不是什么奇怪的动作。将一把铁锹埋在土里,似乎也再牢靠不过了。不过也是那天合该有事,李寻欢的老朋友、老相识、老对头龙啸云骑着一个自行车从二十里外的太原总场开完会回来,就来找李寻欢,结果到处都没有找到,那时候因为粮食短缺,每人每天只有七两的定量,所以早就已经不组织劳动了,由着右派们在窑洞或地窝子里躺着,或出去自己找野食吃。人没有找到,看守他的那个拐棍自觉失职,故足了劲儿要将功补过,竟然兴师动众地鼓动其他人一块找。右派们早就已经不吃他这一套了,都没有理会,只有村民和知青们还有一点余力,就漫山遍野地一直找到黑夜。其实一个人如果找不到,多半就是不知在什么犄角旮旯里死了,也没有什么好稀奇。不过李寻欢没有死,只是又在梅花树下推他的石头,因此他就有麻烦了。
李寻欢正在挖坑,外面人找来了,阿飞听见动静,就跑出去一看,然后回来报信。两人急急忙忙地把铁铲藏起来。因为冬天寸草不生,除了再度掩埋起来之外别无他法,而这又不是一时半会能办妥了。所以李寻欢就不躲了,他这人恨会自暴自弃。站在那里用铁铲支着地面,看着外面涌进来的人,手电光一晃一晃,把他的脸照得白惨惨的。
事情好像非常非常不妙。一个劳改犯手中拿着铁铲,显然这铁铲是他偷来的。胆大包天!人都瞪着眼睛,屏住呼吸,看龙啸云怎生罚他,龙啸云沉下脸来说:“捆起来!”就有两个人上去捆。李寻欢脾气很好,捆他他也不反抗。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李寻欢就爱和他打赌,对输赢这点小事在乎得要命,像个炮仗一样。
龙啸云愣神的功夫,这两个人已经把李寻欢捆好了。捆人是学问。人类文明的意义就在于无论什么见不得说不得的事他们都能给拉扯出学问来。捆李寻欢用的是不太客气的一种捆法,把手往背后一拧,牢牢捆住,时间久了,血液不流通,先是感觉不到有手,继而可能就真的没有手,再然后就没命啦。这情形,阿飞自然是懂的。他就把地上的铁锹捡起来。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他拿起了这铁锹,但也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把铁锹朝龙啸云砸了过去,可惜李寻欢在这个要命的瞬间上前一步,铁锹一下砸到了他的头上,马上就把他干趴下了。
场面一片混乱,一边大叫打死人啦!一边大喊一些语录选段,所有人都跑来跑去,所有人都无所事事;只有龙啸云好像呆了呆,心想:他就这么喜欢这个臭要饭的?难道想和他一起去要饭?阿飞也呆了呆,心想:他这么喜欢这个坏蛋?等了一会儿,人还躺在地下,伤口的血静静地淌进地里。叫去拉板车的人却迟迟不回来,于是就只好由一些人贡献出腰里缠的麻绳(可以保暖),把李寻欢扶到自行车后座,又将他绑在龙啸云身上,骑着送到卫生室去了。
任何人脑袋上开了这么一个洞,好像就应该死了,但可能是因为卫生室里伙食比较好,何况龙啸云还从家里给他带了夫人亲手做的稠稠的米粥,再说倘若真出了人命,事情就闹大了,因此李寻欢睡了三天竟然苏醒,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簌簌落灰的天花板。阿飞本来躲在他床底下,感受到床板的震动,就爬了出来。李寻欢给他砸得还有点脑震荡,感觉一左一右有两个阿飞,就张开两臂,伸得大大的去搂。阿飞爬到他床上,钻进他被窝里,拱出一个包。李寻欢在被窝里摸索,先摸到了热热的眼泪,继而摸到了小小的手,脸,躯干,最后终于摸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把阿飞的鞋脱下来板板正正地摆在床底下。他可能什么都会忘,但还记得礼貌。可惜因为脑震荡的缘故,把鞋摆反了。
不过他自己不知道,还以为大功告成,就坐在那里,看看天花板,看看桌子,以及桌子上摆的一个茶缸。时而用手摸摸阿飞拱出来的那个被子包。然后门吱呀一声,龙啸云进来了,很感动地喊了一声:“兄弟!”
李寻欢疑惑地抬起头来,闹不清话究竟是哪一个龙大哥说的。龙大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在他视野里晃出许多重影。龙大哥倒水给他,和他说话,他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不理解,只知道眨着眼睛微笑,龙大哥用殷切的眼神望着他,李寻欢知道该说些场面话,但张开嘴却吐了龙大哥一身,吐完又睡了。
此人恢复到能够正常交流的程度时,又是半个月过去了,龙啸云异乎寻常地焦虑,一听说李寻欢早上冷静而逻辑清晰地对护士说了谢谢,拆线的时候也没有叫唤,可见已经恢复了,马上恨不得扛着自行车风驰电掣来到卫生室,大步走进来,握住李寻欢的手说:“兄弟!”
顿了顿又说:“你可算醒了!”
第三句话是:“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李寻欢微笑着说:“当然知道,今天是诗音的生日。”
龙啸云怔了怔,马上又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不过我们先不谈诗音。马上就要到开大会的时候了,场部的意思是,即使是右派也可以各展所长嘛!兄弟你的雕刻手艺,真是举世无双!你……”
往下想不到什么好说,屋子里又静下来。在这阵突兀的寂静之后,李寻欢又突兀地笑起来:“谢谢大哥这么为我着想,为党和国家做点事情,也是我这个待罪之身应该的。”
龙啸云喜不自胜,就安排起来。让李寻欢住进招待所,顿顿好吃好喝,把招待所的工作人员折腾得苦不堪言。之前说过,这姓李的戴帽之前,家世相当了得,伺候他每顿饭倒也不难为,只是有他亲笔所写一张菜单,另外斤半上好的竹叶青。酒倒好说,还有些私藏的存货,这菜若有一道做得不合他心意, 就要连盘一起掷出来。如是半个月,把阿飞养得脸上有了肉,个子都往上蹿了蹿,就看得出阿飞原来是个很神气的少年人。再有半个月,李寻欢的塑像成了。
叫龙啸云来验收的前一天,他叫阿飞到山上给传甲送了条口信。阿飞悄悄地去又悄悄地回来。龙啸云高高兴兴地把伟大领袖的塑像搬进库房,亲手锁好,又把李寻欢请回他该待的地方,喜不自胜地等着大会召开,好献这一份礼。谁料当晚库房着火,烧了个一干二净。按理说,硬木不该烧得那么快又那么彻底的;这地方只有火葬场的人知道怎样让火烧得又猛又狠,不过此事则不足为外人道了。
龙啸云吃了哑巴亏,不好大吵大闹,不过他也有办法让别人也吃哑巴亏,而且吃得更重。隆冬时节,李寻欢出去铲雪,铲了二十米,已经险些把肺给咳出来。忽然前方一阵汽车声,领导悄没声地来视察了。
该领导姓胡,名云翼,是新任的山西省委副书记,李寻欢在清华的同学。当年新科三甲,云翼就是压了李探花一头的榜眼。他们一开始念历史系,李探花,花团锦簇,又生动又活泼又炫耀,尤其他生性里那种寂寞的神色、无意识的不屑一顾,是会让生活在不起眼处的人更感到强烈的受辱。云翼简直受不了,牟足了劲儿要在学业上和他争锋。后来大二李寻欢就转去学雕塑了。
李寻欢隔着老远就听见他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透亮。他自己因为常年咳嗽已经把嗓子咳坏了。他就提着铲子走回屋里去,活计也不管了。队长陪着领导走过雪地,发现地上积雪一点也没有收拾,气得大叫起来。云翼说不要紧,我来你这不是管卫生的,是想问你要一个人。队长陪笑说什么人?
这个人当然就是李寻欢。于是又开始找。李寻欢一咳起来就很难控制得住,所以这会子一下就找着了。找着他的时候,他正把右手比在泥地上,用铁锹砸。砸一阵,停下来咳一阵。云翼紧赶两步,上前来夺过铁铲来扔了,拾起李寻欢血淋淋两枚指甲都被刨去,指节扭曲的手指来,说:“哎呀呀,不要浪费东西嘛!”
李寻欢说:“我就是这种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胡书记亲切慰问了劳改犯,告诉他,上面新下来一个文件,要建立文艺统一战线。李探花,你大有可为啊!李寻欢的右手在他掌心里痉挛般地挣动了一下。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把嘴一扯,十分得意地笑起来。十分可恶地笑起来。
云翼悠然自得地说:“吓!我还能真让你再亲手拿刻刀,像个纺织女工一样干活?你这一招,倒像魏晋时期的王献之,不觉有馀事,唯忆与郗家离婚。可是天命难违啊。天命难违。”
“你不怕我是一颗炸弹?”
云翼说:“所以我在这里向你讨一句话。得李探花一诺,比用那些庸手还牢靠得多。”
又意味深长、一字一顿地道:“李探花,你得惜命。”
李寻欢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低头看着地下脏污了的薄雪,喃喃地说:“我只是想等一个好死……难道我不配?”
云翼蹲在地上,整齐干净的新大衣下摆拖在脏雪地里,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来给他一道道裹伤,说:“你当然配了,世上有什么是你不配得的?人生还长着哪。”
李寻欢把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上,轻轻地说:“我求你。”
云翼有点生气了:“你求我?你求我又值几个钱?”
他还是说:“因为是我求你的。”
云翼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瞪着他,半天没说话。然后跺跺脚走了。十年前也是这样:在他面前,跺跺脚,转身走了。
结核病是传染的,半夜三更,几个住同一个窑洞的犯人把李寻欢蒙在被子里揍了一顿。后来龙啸云得到了消息,长叹复长叹,对身边每一个人都哀嚎了一声:终究不能抛下这个好兄弟!就派一个板车把李寻欢接了来,住在他家里。
请李寻欢住到他家里,美其名曰是辅导龙小云的功课。其实他也根本没办法辅导功课,也不知道插秧喂猪搬石头和调理龙小云哪个更像劳改,所以也教不了什么,只是一天天的坐在那里晒太阳,等太阳落山,顺便等死。龙啸云有时候从招待所带席上喝剩下的酒回来给他,他喝得也很痛快。喝醉了晚上就能睡得好些,不过他是难得喝醉的。半夜里坐在床上看着外面,有时候路过他的房间,隔着玻璃看见他的脸,吓人得很。小云就气得往他被子里扔大蜈蚣。
云翼挂帅文艺战线以后,对龙啸云很看好,声称要提拔他。有一天龙啸云就千方百计从外地运来一架钢琴,不准任何人碰,为的是要在领导莅临那一天表演。小云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龙夫人,做姑娘时名叫林诗音,就摸着儿子的脑袋说,这个是钢琴呀,妈妈当年是弹这个的……此时李寻欢从院子里经过,诗音一高兴,把窗户打开,对他大喊说:“表哥,你说是不是,我当年是不是弹得好极了?”
她没有揭开琴盖,双手就这么在琴盖上无声地弹奏起来。李寻欢笑起来,趴在窗口上,像许多年前那样给她配音: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到一半就一通狂咳,小云恨恨地盯着他。
在那个年代,一忽儿刮东风,一忽儿刮西风;一忽儿云翼得势,一忽儿他也成了阶下囚。龙啸云作为云翼的党羽,忽然也被定了个坏分子,一朝落魄了,在基建队当一个区区的队长。李寻欢自然也跟着他又回去劳动。还是干那些活,他因为运气好,在劳动最艰苦的时候被抡了一铁锨进卫生室歇着去了,因此现在看看竟然还算是劳改犯中较为硬朗的之一。那时候肿病蔓延,犯人先是浑身浮肿,后来浮肿慢慢消下去,人就剩了一张皮,后来再肿起来的时候,命就没了。
我们这位总是因祸得福因福得祸的大爷挖土方的时候,龙啸云在旁边看着,美其名曰监督他劳动,其实想起很多很多早年间的事情。他和李寻欢是在大学里认识的,龙啸云是苦出身、老革命,建国后就安排他以工农兵大学生的身份入学,他们这一批人和正常考试进来的学生有莫大隔阂,但他第一次见到李寻欢就喜欢,就恨。那正是李寻欢一生中最风光的时候,整个人又敏捷,又锐利,像把出鞘的宝刀。
现在他看起来还是像把刀,不过似乎随时都准备将自己一把折断。年复一年,宝刀斫在坚石上。最快的刀刃也最薄。
龙啸云也终于能把他们两人的地位掉一个个儿,李寻欢穿一个破棉袄挖土,他穿整洁的列宁装在旁边看着。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只是心里有一点觉得——不是的。当年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他和李寻欢的交情从大学开始,一直持续了很多年。后来李寻欢进文化部工作,整风的时候,他还若无其事地提了二斤高级点心去看望一个画家朋友,画家正被软禁在家,拼命拿刀把自己的油画割得一条条的,使劲往马桶里塞,油彩五颜六色地沤在下水道口。画家朋友说,你还有功夫操心我,怎么还不处理你那些雕塑?李寻欢听了觉得有理,回家就和门口卖大饼的小贩借了他的扁担,把自己的雕塑挑了到郊外,挖了一个坑,要埋起来。一铲一铲的土落到木头美人微笑的嘴角,他看了为之心动,心想:我还不值得如此。就不再掩埋那些雕塑,反而开起了展览,也怪不得日后被当作反动典型。
李寻欢塑的菩萨佛基督全有诗音的脸。龙啸云去找李寻欢玩,因为很熟,也不打招呼,直接走进人家家里。在院子里听见诗音和他吵架,说些他做梦也想不到会有女人对他说的肉麻话:我不是你以为我是的那些东西,我是一个自私的女人。我眼里没有世界只有一个你。李寻欢说我也是,然后就默默地出门,和龙啸云撞个满怀。龙啸云手足无措地说“兄弟……”,李寻欢看着他,嘴角慢慢露出一丝奇异的微笑,对他说:
“大哥,你看我妹妹怎么样?”
展览会还是我行我素地开下去。龙啸云也去看展,趁人不注意狠狠掐了青铜女人塑像的奶子。
龙啸云和诗音两个人要结婚的时候,李寻欢正被抓去审讯,每天翻来覆去地审问,迟迟不给他定罪,诗音去看他。李寻欢倒出乎意料地坦诚,说:“表妹,我希望你幸福。你嫁给龙大哥,会不会幸福我不知道,但是饿肚子是肯定不幸福的。”
诗音一听就站不住了,说:“我的李大少爷,你知道什么挨饿不挨饿的。”
李寻欢说:“表妹别哭啊,看把你吓的。放心,没饿着我,一天三顿都有玉米糊喝。”就从栏杆里伸出手来想给诗音擦眼泪,然而被镣铐挡住,够不着。
当年的事情,干脆也休提。就说李寻欢一向有好运气,这时候还有人惦记他。传甲听说下面大队书记撤换了,新任的书记是个老头,姓孙,酷爱吸烟,就拼命托人搞了二斤不错的生烟丝,自己细细切了晾干。没有卷烟的纸,就打了一捆柴下来和右派们换。右派们没有柴火,用自己带来的书烧火取暖,现在不管传甲要书干什么,总之不至于让他们亲自烧书,都很乐意和他换,犹如一种异子而食的心情。后来他半路上遇见司务长陆小凤,问他有纸没有,陆小凤也没有纸,就跑去找花满楼,花满楼说喏,院子里。因为上面风向又变了,现在在批量销毁,你要就拿去。
那是云翼的文集。传甲就用棉袄包了一大抱回去,卷了两大条烟,拿去和孙书记把李寻欢换来了。他对书记说,警察局后面的坟地需要修整,他一个人干不来,要一个人帮手,坟地不吉利,又传说靠近尸体会染上尸毒,得些乱七八糟的病,如此说来,李寻欢再合适不过了,反正他很快也要死了,不怕这些,周围人倒怕他结核病传染。
书记点了头,让了传甲一颗烟,传甲没有吸,急匆匆去找李寻欢。他老是做噩梦,怕自己晚来哪怕一秒钟,他就要没命。当天晚上正开大会,预备批斗封建官僚子弟、反动艺术家李寻欢,传甲来喊他上山,大家就临时揪斗了另外一个人,此人是一个反动文人,老是写些小诗到处乱贴乱刻乱画。李寻欢倒还是头一次在下面看着别人被斗,因为他罪行重大,每次不是主斗就是陪斗,看着看着就觉得岂有他妈的此理,忍不住说写诗也是人之常情,人间景色事物无不引人发出诗意。传甲正好找到他,听见这话,就说你闭嘴吧。现在这个情形,有什么诗!李寻欢微笑着随口吟道:“杀人无罪翻行赏,一颗头颅六十元。”
传甲说唉呀我的祖宗。把他拉上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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