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尝一滴蜜我便死去[07]
#摩登三国 #虞瓒 #G #一滴蜜 一晃就到了冬天,行道树上一树一树美丽的黄色叶片渐渐地全掉光了;那件事情是公孙瓒忽然提出的。刘虞忙,晚上十一点多才到家,公孙瓒也等着。晚上,城里还没有供暖,家里太冷,他们一人披一个厚毯子,在茶几前对坐着吃火锅。 刘虞夹了一筷子羊肉卷递过去,还没等落进碗里,公孙瓒直接凑过头来就着他的筷子吃了,嘴里嚼着食物,他含含糊糊地说,“刘伯安,我要出去一趟。” “垃圾什么时候要你扔了?” “不是丢垃圾。”公孙瓒说,“我是说,出远门。” “去哪儿?” “幽州。” 刘虞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 “你说什么?” “我要去幽州看一个朋友。” 幽州对他们两人来说,都是极其特别的地方,而且冬天来了。如果真的要跟公孙瓒一起出去,倒也美,只是最好去个冬天没那么冷的地方;刘虞又心想什么朋友这么不够意思,还要你千里迢迢地跑了去。不过他也知道公孙瓒既然提出来了,也就没什么转圜的余地,此行非成不可,至于内中有什么隐情,倒不重要了。他往锅里添菜,又问,“什么时候?” “下星期一。” 现在已经是周五,那就是三天后,刘虞甚至怀疑公孙瓒是特意在这个时候才告诉他。 “那……我明天请假。” “我可能去很久,在这期间你给我好好上班。” “我不会因为这个就被开除的啦,我的年假还没休……现在是有点忙,可最多也不过落一顿埋怨。” 刘虞无奈地微笑着,“你知道‘铁饭碗’是什么意思吗?而且哪怕真的开除我,我好歹也是重点大学出来的,难道还找不到其他工作?” “曾经参加过国家机密计划的人,我看谁敢要你。”公孙瓒说,“你猜我是怎么在二十岁就当上长史的?” “立功?” “立功也分很多种啊——我呢,恰好是最可耻的那一种,替国家倒了一下垃圾。按理说,那老头儿已经退休很多年了,功利心也很淡,怎么也想不到他还会对国家有威胁。” “别把事情想得这么糟糕啊。”刘虞尽量安慰他,“我可是姓刘啊,多少还认识一些上面的人,不会连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的。不过你看,要是实在真的有这么倒霉,我多少也还有些积蓄,我就……嗯……回家开小卖部,对,回幽州,开个书店,好不好?” “幽州不好,战乱太频繁了,而且在那里卖武器一定比卖书生意好得多。你去南边吧。” “那就冀州?冀州好不好?我们一起去。” 公孙瓒想了一会儿,总算点了头,“这还差不多。” 这样事情就算定下来了。刘虞发现公孙瓒对于整个世界的其他部分有种本能的不信任。可他跟刘虞认识不过一个秋天,就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允许他给他端药、住在一起、吃他做的可能放多了盐加少了糖的各种菜色,并且在晚上相拥着睡觉。 这样的知遇,他唯有用把承诺践守到最后来报答。 好些年以后刘虞离开了营造所,这不是件容易的事,那会儿国家已经扭转了败局,把当年乌桓侵略幽州时做的一切全数奉还,刘虞监造的那些武器也就彻底成了魔鬼的镰刀。所里一开始当然不肯放他走,刘虞为这事心烦意乱,调试新样品时被走火的枪支打断了一根手指。 他因此离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环境,在大学里任一个教职,讲现当代战史。开学第一课,他站在讲台上,给下面一群水课上昏昏欲睡的学生念诗: “月光穿过丛林,想起我的爱人,长眠在寂静的黄土,远方传来枪声。 “……月光穿过回忆,想起我的爱人,生者我流浪中老去,死者你永远年轻。” 结果第二天就被院长请去喝茶。刘老师啊,他说,有些事情呢,还是……不该说的不要说。你下面可都是三四年后就要上战场的国防生。 下节课刘虞就把打好的板书草稿撕碎,拿了教材在手里,推一推眼镜,照本宣科地往下念了二十页。 后来一次跟学生聊天,刘虞性情温和,而且渊博多礼,很受学生们喜欢。一个答应了要带女朋友出去南方并州玩,说刘老师我真的紧张得要死。 别紧张,约会嘛,开心点。 那……我……学生挠了挠后脑勺说,我不怎么开车的,还这么远…… 我年轻时也一样。刘老师微笑着说,啊,我第一次跑长途,是干什么来着……对了,那时候,也是跟我爱人一起…… 学生紧张起来:刘老师别哭啊,别难过,我这儿有纸……
就说往事。最后就决定开车去,刘虞早考了驾照,但只是出于一种无可无不可的心理。这下他头一次正儿八经地上路,就是跑横贯国土的大长途,赶鸭子上架也不是这么办的。两人上下班全靠地铁,当然还没买车,临出发的前一天租了一辆呼哧带喘的桑塔纳两千,停在楼下。刘虞对自己的车技不怎么自信,当晚睡前疯狂心理暗示自己第二天早一点醒来,这时候走高速可以省心些,车少。 结果是凌晨四点他就醒了,透过窗户看去,外面是一整个冷寂的夜,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窗户上结了一层白雾,刘虞伸手去擦出一片清明,冰凉的玻璃把他的手指咬得一个瑟缩。外面马路上没车,路灯也熄着。 公孙瓒还睡着,呼吸极轻,刘虞心惴惴地,伸手探他的呼吸,这时候还不知道今后会成为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可是什么波动也没感觉出来,刘虞正要开口喊一声他的名字,公孙瓒就在这时候醒了,先是张嘴一口咬住刘虞探在他鼻子底下的手指,再睁开眼睛,黑眼珠在昏黄的夜灯光下熠熠闪着冷光。 于是拿上昨晚收拾好的东西出发。刘虞在前面开车,公孙瓒裹着一堆毯子睡觉。开车实在很无聊,行驶过几个小时,哪怕是生性沉静的刘虞,也想找个人交谈,解解困乏。他身边唯一的人当然就是公孙瓒,可是对方一直不醒,刘虞侧耳倾听,他呼吸的声音太轻了,很轻易地就被行车中隐雷般的底噪掩盖过去,怎么也听不到。他又不住地伸手调动后视镜,想对准公孙瓒的脸,可是角度也怎么都调不对,最多也就能看见他拥着的一堆毯子。 刘虞只好放弃,顺手拧开收音机。“冀州袁绍,为您播报……”恰好过遂道,车里一下子暗下来,珍珠白色的天光换成了昏暗的黄色,信号也不好,刺啦刺啦的杂音,收音机里断断续续地说,“……受不了长途跋涉的苦辛……安详地、高傲地……死神……眼看他的死期已经快到——” 什么倒霉节目。刘虞把这个台切掉,但下一个是刺耳的杂音,他再往下调、往下调,辗转竟然又调回了这个台,还是那个平静的男人声音。 轰地一声,刘虞不由自主地加了把油,逃跑一样地想要快点驶出这个遂道,差点跟前车追尾,前面的车后座上于是探出一个女人头来,怒道:“会不会开车啊?!” 收音机说:“……命运……饱经忧患的一生……” 暗与光再度交叠,他终于驶出遂道,收音机恢复了正常。一个操着夸张的播音腔的男人在读诗: “坟墓不叫我胆战心惊,据说在冷漠的永恒的静谧里,痛苦自然地就会沉睡,但诀别人生我感到惋惜。 “诀别人生我感到惋惜,我的年纪还很轻,很轻……” 刘虞啪地把收音机关上了。 他们在下一个服务区停下,倒不是有什么需要整理的,而是刘虞迫切地想要看公孙瓒一眼,好好确认一下。他把车急匆匆地停下,脸上依然是不动声色地样子,解开安全带,下车,两步绕到后面,猛地拉开后座的车门,看着公孙瓒。 一缕阳光于是落在公孙瓒的脸上,他的面孔苍白犹如死者的骨头,刘虞心里一惊,想到人反而会对自己身边熟悉的一切迟钝,他跟初次相遇的时候变化多大啊,怎么现在才发觉呢。 阳光让他缓缓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往刘虞投下的阴影里挪了挪。 刘虞带着未免苦涩的微笑低头对他说,“多晒晒太阳对你有好处的,伯圭。” 但是公孙瓒无情地把他若无其事的伪装戳穿了,“你以为我死了吗?放心,还不到时候。” “……没有,你说的是什么话,要喝水吗?” “不要,我要坐到前面去。让开,我下车。” 刘虞只好退后一步,公孙瓒下车的一瞬间没有站稳,啪地跪倒在地上,顿了顿,竟然仰起头来对他笑着说,“大哥过年好啊,给你拜年了。” “一点也不好笑。” 刘虞喃喃道,把他扶起来,深恨自己没有一开始就抱起他。 路实在太长了。 他们走走停停好几天,把原计划中的行程拉长了两倍,两个人都身心俱疲。刘虞总算明白公孙瓒之前说的可能去好些天是什么意思了。要是他没跟着,他可要怎么走这一段路呢?他一面打着方向盘拐上高架,心里颇不平静,也许是阳光太刺眼了。 刘虞浮躁起来,恨胡人,恨军队,恨那张报纸下的最后一行注释,恨他自己,甚至连公孙瓒都恨,他怎么能轻描淡写地说出不要刘虞跟去的话?难道在他心里自己还不如一份狗屁工作、难道在他心里刘虞是会在他和这份狗屁工作之间选后者的人吗?他怎么敢! 他想到这里就扭头去看一眼副驾驶上的公孙瓒,好像发热的人把冰袋贴在脸上一样。现在他睡着了,嘘…… 睡眠也许是病痛对人唯一的恩赐。因为公孙瓒只要醒来,就会因为晕车吐得天昏地暗的,快要把内脏都呕出来一样,牙齿上沾着血,狼狈不堪地混着唾液一起流下来。 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盯着手帕上的血迹看一会,接着一副极其不可思议的样子,扭头对刘虞说,“你相信吗?我当年在军队里可是指挥以高机动性著称的摩托化部队的啊!晕车!哈。” 刘虞说不出话。 晚上随便找个旅馆凑合着睡,公孙瓒把刘虞推开,一定要自己走,刘虞提心吊胆地在他后头跟着。看着他双手抄在口袋里,慢慢地迈出每一步,从外人的视角看来,大概会是一种观光般的架势吧。 他们顶着前台小姐诧异的目光要了一个双人间,公孙瓒一进去就一头栽在床上,接着整个晚上都在昏昏沉沉地发烧,刘虞给他往白天磕出淤青的膝盖上涂药。然后就坐在桌边隔着半块地砖看着他,桌子上放着一个固话,几次摁出120来,盯着愣愣地看。公孙瓒偶然醒来,发现了,就跟他吵架,爬过来把电话线一把扯下来,没扯动,又从咳嗽里挤出话来:“你自己说要陪我的,你知道这个字是怎么意思吗?意思是我做什么你在旁边看着就行了。” 刘虞说别生气了,把药吃了睡觉吧。一手把他没拔下来的电话线扯开,哄诱着说喏,你看,拔下来了。我什么都听你的,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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