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策[05]
秋天的风很凉爽,这是一年里天气最好的时候,宜郊游,宜会友;然而他作为太子,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清清静静地郊游是不可能的,他也没有什么朋友。当年皇帝还没有起事的时候,他们住在乡下,没有农活要干的时候,就和一些乡下人的孩子一起在田间地头嬉戏;现在那些熟悉的面孔都消失了,或者变得非常陌生。
今天他出来,跟在他后面的随从是刘邦大哥的儿子刘信,论亲缘应该算是他的堂哥,然而实际又很少论到亲缘。皇帝这位大哥死得早,他的儿子跟随刘邦打仗,也有些功劳,但是刘邦前几次分封诸侯,都把他轻轻绕过,太上皇本来不管这些事情,也看不下去了,劝皇帝还是不要那么小心眼儿,因为刘仲已经死了,刘信也才二十出头,跟一个孩子较劲做什么呢?皇帝则认为父亲对他一向偏颇,如果他真是小心眼,现在还在乡下务农,或者更遭:充入不知道哪一方的军队,然后死在阴沟里。
让皇帝耿耿于怀的事情是这样的,当年他即使是一个小小的泗水亭长也还没能当上,只得四处吃人闲饭的时候,有一次带着伙兄弟上他大哥家里蹭饭吃,人正等着上饭来,他大嫂从厨房里很大声地用勺子刮擦锅沿,空荡荡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凄惨,似乎是一个贤良妇人难为无米之炊,还在尽力变出饭来款待客人,让来蹭饭的素来不要什么脸皮的皇帝也愧疚起来;然而他上厨房一看,发现锅里分明有满满一锅饭。
太上皇就对皇帝说:你现在要吃几锅饭没有呢?过去的事情就算了吧。这样无论如何,看在老爹的面子上,刘邦就封刘信做“羹撷侯”,羹是勺子的意思,撷是模拟刮擦锅沿的声响。刘盈自己都替父亲觉得尴尬,旁敲侧击地问过刘信对这个封号的看法,刘信摸了摸脑袋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锅啊勺子啊的,太子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识字。”
刘盈也忘了他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叫自己太子爷而不是小弟的。
新丰非常热闹,骑在马上,窄窄的的街道和低矮的屋檐,伸手就能碰到两边商铺檐上的瓦,这倒不是说附近的人家贫穷,新丰是刘邦为着太上皇思乡而特意仿照家乡丰县造起来的,街道窄一些,屋檐矮一点,反而让人觉得亲切可爱。这整整一座城中之城都是商铺,勾栏酒肆,无所不有,整日里挤满了人,是长安城中最繁华的地方,要找乐子都上这儿来。
刘信转着脑袋打量着街道两边,刘盈奇道:“阿兄难道是第一次来这里?”
“这倒不是,”刘信说,“可是太子爷你说要找留侯先生,他怎么可能会上这儿来呢?”
刘盈扯了一下嘴角,就是说想笑但是失败了,“因为他肯定是不想被我娘找到,当然会跑到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去。”此时几个男人从附近一家门脸里拥了出来,拦着二人的马,神神秘秘地说:“公子……春宵不可无人……”刘盈赶紧打马冲出几丈远,差点撞着了人。跑到街道尽头才长出了一口气。刘信也忍不住笑,慢慢地才跟上来,冲刘盈道:“太子爷,你这样可不行,怎么给皇家留后啊?”
刘盈厌倦地说:“别烦了。”
刘信比他大不了几岁,然而,在战乱的年代,孩子们都长得飞快,几年的差距就会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鸿沟。刘信娴熟于弓马、人情、世故、抢劫和女人,却要在刘盈面前假装一个幼稚的玩伴。他的演技并不是那么的好,因此在刘信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他作为成年男人的一面的时候,刘盈就讨厌起他来,并一时忘了自己为什么想要长大。
转念一想,什么春宵一度,谁又能想象得出留侯左拥右抱的样子呢。他倒记得很多曾在汉军营地中的女人,母亲被捉到项羽的营地里的时候,他和姐姐鲁元就是由汉军中将领的夫人们,甚至还有随军的那些通常被称为不三不四的女人抚养着的,再次见到母亲,几乎有点怯怯的,不肯过去相认,是姐姐首先扑在了吕雉的怀中。从那以后她对女儿有了更多的怜惜,一种明知道即便如此自己还是爱儿子更多的,徒劳的补偿。
但是当年在汉军的营地里,他们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张先生夫妇,张夫人性情跳脱,总是高高兴兴的,在所有人都没有饭吃的时候,会悄悄地在角落里冲刘盈招招手,然后塞给他一把糖果,即使她自己的儿子也很久没有尝到甜滋味。他记得有一次见过张氏夫妇在自以为无人的时刻,不知道是否明天就会死去,而在空荡荡的房间中,两颗脑袋依偎在一起说着些外人听不清猜不到的悄悄话。第二天,张夫人就在乱军中失踪了。所谓的失踪,当然只是死了的一种好听些的说法。
刘盈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一直在做无用功。但是假如在什么他该在的地方都找他不到,也就只有最后这么一个可能了。而且设身处地,如果他是张良,要躲藏到一个宫廷的手伸不到的地方,最好的选择也许正是新丰。然而无论如何徒劳揣测,就他对张良的了解,他真的干出什么事情刘盈都不意外。
只是新丰这么大,上哪儿找去呢。
刘盈实在想不出,勒住了马,刚好停在一家酒肆旁边,就下得马来,进去要了一壶茶,苦着脸坐在那思索,忽然一拍桌子,把四周的人都吓了一跳。
刘信道:“公子,你……”
刘盈抓着他的肩膀,喜形于色:“阿兄,我想到了!我们找不着少傅,让少傅自己来找咱们就得了?”
刘信怔怔地看着他,不晓得他在发什么邪风。凭他的经验,就知道人一旦当了皇上,就会开始发邪风,一定程度传染身边的人,就像刘邦一旦当了皇帝,就再也不是那个乡下里会带他们这起孩子捉猫逗狗的可亲的叔叔,刘盈如果也开始变成他无法理解的人,那也无可奈何。
下午,这两个人又来到了新丰,不过刘盈的怀里坐着一个孩子,正是张良的小儿子张辟彊。他因为满心觉得是刘盈带他出来玩,所以一点也不害怕,一会儿要糖吃,一会儿又要个小玩意儿。刘盈一概都买给他。两骑慢慢行过街道,之前来拉客的伙计也都不上前了,笃定做不成他们的生意,总不会有人带孩子去逛窑子的。
但刘盈偏要往里面闯。
伙计赶紧把他拦下来道:“这位公子,你……”
刘盈脸红了;他毕竟是个性情柔顺的青年,虽说事急从权,也管不了那么多,但还是觉得尴尬,不过眼下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几乎是大声喊道:
“我带弟弟来见见世面,不行吗?”
“行,当然行……但是现在是不是早了点……”
刘信和那店小二一起瞠目结舌地看着他领着辟彊往里走,刘盈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
“阿兄跟我一起进来……”
刘信笑话他:“公子爷,你好好玩,我在外面给你把风。”
刘盈急得跺了跺脚,“进来啊!我、我有点害怕……“
其实刘信这个正儿八经打过仗,屠戮过城池的人,远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忠厚,来到烟花之地,简直如鱼得水,一会儿拉拉姑娘的手,一会儿叫人进来唱曲。刘盈倒是只在房间里坐立不安,走来走去,不时去看外面的天色,人家姑娘弹着琴,他绕着人家和拉磨一样,一会儿喃喃地说:“该来了啊……”
刘信已经喝酒喝得迷迷瞪瞪的,简洁地问:“啥?”
“喝你的吧……”
刘信就听话地接着喝,眼看天色已晚,也该找个姑娘陪伴枕席了,刘盈还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东西,急得他猛然夺过刘信手里的酒杯,灌了一大口。刘信道:“太子爷,”说着打了个嗝,“有个问题我能问吗?”
“我还想有人回答我的问题呢!不过你问吧……”
“太子爷你怎么笃定留侯大人会上这儿来呢?就算他躲到新丰来,也完全可以避而不见啊,若是因为这个就出来与你相见,那躲这一遭根本没有意义了。”
“可是……可是……他不会不顾及辟彊的吧?”
刘信短促地笑了一声,“一个小孩……能称几斤肉似的……”如此笑着摇摇头,又接着喝他的酒了。
天都要交亥时了,辟彊已经睡着,屋子里漆黑一片,无论如何,还是先让人上来掌灯吧。刘信下去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刘信自己不见了,倒上来一个姑娘,穿水红衫子,团团洒着金花的长裙,一举一动头上的步摇晃得人心痒。
她的手中擎着一枝青铜灯,那种灯烧起来的时候整个灯身都有点热的,姑娘倚在门框,看到刘盈,微微一笑,整张脸被灯光映得暖暖的。姑娘那迫人的艳色简直让刘盈抬不起头来,但又舍不得真的掉过脸去不看,怔怔地盯着她手中的灯,姑娘的手指被灯身烫出了一点微红。她把灯托在手掌上,朝刘盈递过去。
意识到这一点,刘盈连忙如梦初醒地接过灯盏,安放在桌上。
他结结巴巴地对这女孩子说:
“我……我只是……我没有要一个姑娘……”
姑娘妩媚地笑了:
“太子殿下,要做就做到底,不要留下这么多破绽。不然,叫人知道堂堂的太子殿下到青楼来,连姑娘的身也不近,岂不笑话?”
刘盈整个人都僵住了。继而又跳起来,朝外面大喊,“把梯子撤了!把梯子撤了!刘信!刘信叫他们把梯子撤了!”
很快就有人来把通往二楼那宽宽的梯子拿掉,这样对方就下不去、跑不掉了。刘盈松了口气,回过身来看到姑娘已经坐在床边,给辟彊把被子盖好,轻声说:“殿下悄声。要把辟彊吓醒了。”
“少傅才是要把盈儿吓死了。何必要扮成这样?”
张良淡淡道:”叶隐于林。至于这青楼之上,当然是婊子最多。“刘盈当没听见。
刘盈把门重重一关,简直觉得要虚脱了,走到桌边恍惚摸到了酒壶,就倒了杯酒喝,因为喝不惯烈酒而剧烈咳嗽,咳完了再喝。忽然眼前一阵香风拂过,张良替他倒了一杯茶。他的衣服都熏得香香的,腕子上戴着叮叮当当一串极细的玉镯。
“还是喝这个吧。”
刘盈又把茶水一饮而尽,这才有点兴奋地说:“我成功了!”如释重负地笑起来,追问道:“少傅,算不算我赢了?”
张良说:“您拿臣的儿子来做饵,赢得可不算光彩。”
刘盈热络地说:“其实……我又不会伤害辟彊的。”
虽然已经在学着母亲的样子办事,但显然他的手段还是太幼稚了。心肠也太软。他怕张良生气,不肯听他的,就隔着桌子一把抓住张良的双手,“少傅!我娘要对如意不利,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辟彊也没受委屈啊。我知道,你在新丰,消息四通八达,没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你不理我,我只好……少傅,你如何知道,我娘这阵子多着急,因为父皇的大军一路高歌猛进,又有韩将军助力,恐怕不久就得凯旋。”
“那又怎样?”
“什么那又怎样!”刘盈一阵气结,但是张良凉凉的眼神安抚了他,镇定下来就意识到这是少傅在诱导他自己开口梳理形势。
“我父皇领兵在外,戚夫人随侍在旁,必然时时地吹枕边风,要把我废掉。之前,父皇出征都是把如意一起带着的,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带……我娘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吗?知道父皇战事得力不久将回还,她更会快点动手了,只要能保住我的太子之位,她不介意自己怎么样的。所以我来找你,我能想到的,我娘一定也能想到,说不定,她的人正跟在我身后呢,但只要我能见到少傅你的面就好了。我必须当面确认少傅的心,求求您救如意吧!不要听我娘胡言乱语,她是被吓怕了……”
隔着桌子,刘盈说着说着,感到眼眶一热。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张良是否已经接受了皇后的挑唆,要一并对如意母子不利。甚至这个可能性还更大些,在找到张良之前,他都极度担心对方已经被皇后接去,秘密地筹划这些事了。因此上,现在既然见到了张良,他就拼命地试图说服对方。
张良问他:
“当着面,就能确认人心了么?”
刘盈语塞了。
他在心里怜爱着母亲。吕雉被项羽掳走后,在项王的营地里经历了漫长的困苦岁月,在此之前,她生命中的苦难已经多得令人习惯了。项羽爱用肉刑,耳濡目染,令吕雉也总觉得必须要将她的敌人碎尸万段才行,如不这样,在梦中她也会常常惊醒。他拼劲力量,始终不能让母亲宽心。其实,他特别想要让母亲知道的是:不这样也可以。
“皇后娘娘是被吓怕了,殿下您又何尝不是呢……”张良喃喃地说。显然,如果皇后要残害如意,刘盈根本没有任何阻止的办法,他在京城中虽说身份尊贵,其实也根本没有可以支持他的人。因此他一门心思要找到张良,对他来说,至少能阻止最糟糕的事情,就是张良也为皇后做出谋杀的计策。
在真正见到张良之前,他对这件事毫无把握。因为显然张良被吕雉重用。此次大军出征,也是张良特别地引荐了韩信。所有这些被刘盈尊敬的大人们,在卑劣的事情上,他们很可能是一伙儿的。
张良最后还是微笑了:“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刘盈听到这话,还是哭了,说:“如意……您知道,他多伶俐啊!如果变得像恒儿一样……”
刘恒是薄姬的儿子。这位美人,是韩信从魏王宫廷中发掘出来,送给刘邦的。起初,刘邦并未将她放在心上,她在委屈中过了三四年,一直到天下大定。薄姬在汉王宫中因不受宠而做些仆役的杂事,那时候结识了两位宫女,约定苟富贵勿相忘——对女人来说,战场也就是这么点大的地方了。后来她的两位姐妹相继被封为夫人,只有薄姬还是一个宫女,在日日的劳作中磨糙了手掌。两位姐妹就设计提携她一下。
刘邦再去花间寻乐之时,就发现自己两位妃嫔管、赵二夫人在一起聊天,谈起这位倒霉的姐妹来哈哈大笑,刘邦这人素来也是有点好逞英雄,何况这是他的皇宫,自然任他驰骋了,这样在暗中听到了事情的整个经过的皇帝,就得意地召幸了薄姬,自以为是给了后宫这些长舌又刻薄的女人一点教训。
所以刘邦召幸薄姬,和她本人没有半点关系,而另一个显然的事实是,汉宫的皇帝与当年的魏王豹,在女人的上的品味实在大不相同,薄姬并没有留住皇帝的心,此后皇帝再也没有临幸过她。不过,这一次就已经让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个可以让弱女子在后宫傍身的儿子,取名为恒,是皇帝的第四个儿子。
像对他的母亲一样,皇帝也很快对这个儿子失去了兴趣:原来刘恒竟是个痴儿。不过,刘恒在一两岁大的时候,其实倒显露过一些不凡的特质,他那时候就颇能念些书了。也许他的母亲薄姬做过一些美梦;可惜美好的期待到此为止。
刘盈怀着最深的恐惧,想到,也许如意这会儿已经死了。他真应该时时刻刻地把如意带在身边的……与伴驾出征的母亲分散,在赵王府中养病的刘如意,此刻身边只有一个相国周昌,此人虽是博学鸿儒,却当然没有什么从皇后手中保护他小主人的本事。真打起架来可能甚至不是刘盈的对手,刘盈叫他深居简出,紧闭赵王府的大门。
张良说:
“护卫赵王殿下的是夏侯大人举荐的人,太子殿下可以放心了。”
刘盈犹犹豫豫地道:“夏侯大人一向忠厚……但是……正因为太忠厚了,他对我娘擅长的手段,都没有什么对策。万一下毒呢?万一暗杀呢?万一……”
张良看着他那样子,又走神了。不疑和刘盈差不多大,他关爱辟彊,就像刘盈关爱如意那样。不疑随军出征,临走的时候还说,会给辟彊常常地写信回来……又忽然想到了阔别多年的妻子。距离他们最后一次道别,如今也过了这许多年了。
他忍不住道:
“既然如此,臣当尽绵薄之力,让陛下安心。”
刘盈这才笑开了,点着头:
“少傅,你知道吗?母亲待我很好,有些事情,我也得好好跟母亲学……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不必学她那样。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告诉母亲不必那样……少傅,你一定明白的。请帮帮我吧!如意长大了、懂事了以后,也会感激你的。我一定要告诉他,是你救了他,我还要让他和辟彊做很好的朋友……”
隔着灯火,他就这么说个没完,张良却垂下了眼睫不看他,刘盈事后想起来,总觉得他的面容有那么多的厌倦,不过当时,他只疑心是自己说错了话,因此讪讪地缄口。张良忽然站起来,到床头去抱起辟彊来,对刘盈一礼,道:“此间美酒甚好,殿下慢慢品,臣告退。”
刘盈笑道:“才不让少傅走呢!外面的梯子不是已经撤了?”
说话间,一阵凉风吹来,青罗纱帐悠悠飘起又落下,原来张良推开了窗子,身子软软地倚着窗框,说:“除了那之外,还有很多人可行走的道路……臣先告退了。”
话音未落就如落叶般仰倒,落出窗外。刘盈吓了一跳,赶紧抢到窗外去看。原来他没怎么见过张良动武的样子,只知道他是个文士。大家传小道消息,基本内容都是有关张良的智计,很少提到武功一类。此刻只看那一袭水红色飘下楼去,径自牵了刘盈的马去,一会儿就在街道尽头不见了。
刘盈坐回桌子前,想到自己毕竟是把事情办成了,恍惚地笑起来。心一松,酒劲就上来,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第二天喊破了嗓子也没人来给他搬梯子下楼,刘盈下得楼后很发了一阵脾气,店家只能匆忙辩解是陪寝的那位姑娘特意吩咐的。刘盈骑刘信的马走回去,起先还在为梯子的事生气,后来想到,少傅在罚我,到底为了什么事罚我?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反而是心里一阵轻松: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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