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的艺术

#starwar #obikin #R18 光明面并不总是取胜,实际上,它们经常遭到挫败。等上二三十年过去,或许有再崛起的时候,是的,我承认此消彼长的规律,否则,你我也不会面对面站在这里了。你和我都得承认的另一件事情是:即使有所谓“崛起”的那一天,你也看不到了,我的师父。 “我记得你的师父叫西迪厄斯,你敬爱他。”欧比-旺说。他那样子,仿佛急于替旧徒弟撇清与维达的关系。他承认有安纳金,也承认有维达,但不承认他们两者之间存在任何联系。安纳金是突然死的,维达是骤然从石头缝或者随便其他什么地方蹦出来的。维达引诱他说话,而他回避一切,唯独强调这一点。维达说,好吧,可你怎么解释我对你的恨呢?恨不是凭空生长的,它需要大量的爱意作为养料。欧比-旺在他的逼问下沉默如石块。维达心想:成为维达,竟然还是有好处的。他此前从未把他问倒到如此地步过,这是巨大的成功。 维达摇着锁链的另一头说:“好了,现在我们来到了死星的核心,阶梯的最底层。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当然不知道,他对维达一无所知。必须这样。 维达以为,手下人非常懂事,把他的老师父装扮得挺好看。他从遥远的外环被送来,穿过重重关卡,每过一道门,身上就多加一条锁链,链子蛇行蜿蜒地盘在他的肩头,就像礼盒上的丝带。他走路的时候,锁链哗哗作响。维达说:“让我带你参观一下……这里是我们的刑讯室。接下来你要跟它相处好一段时间。也许甚至到你死,看你配合的程度了,你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的。” 仪器扫描了他的眼球,他身上几乎唯一原装的部位;电子门静静地滑开了。 欧比-旺于是看到了那屋子里琳琅满目地摆放的东西,好像是一个超现实供销社,凭票证供应,票证则由仇恨和对世界的恶意兑换而来。如果做一次穿越星系的旅行,没有人想要在旅途上收集这些东西。绝地们虽然没有自己的私产,然而彼此之间也会互相赠礼,他们毕竟依然是人啊。阿索卡去奥德朗时,给安纳金带回了几张明信片,画的是那美丽星球上无垠的白色云群;建筑物洁净的白墙隐入云端。那些明信片安纳金没有人可以寄,欧比-旺回去搜索可用的东西时找出来,这些东西对他也没有用,于是都烧了。 总之,人们去奥德朗时,看到的应该是这些,但欧比-旺在他面对着的这个房间里看到了挂满三面墙的刑具,其种类之丰富令人完全地惊叹。他辨认出了一种鞭子,是用奥德朗土生动物的筋和皮拧成的,九条一股,饱浸了树浆后在泉水里煮过三次,每一次从热水里提起来都比之前更坚韧。欧比-旺也去过奥德朗,他去的时候,那里还没有被建设得像后来许多年那么美丽,整颗星球是一种术语中所说的“半开化”的状态。奴隶主们用这种鞭子惩罚奴隶,斯巴达式的教育气氛下,男人们把他们自己的儿子像对牲口那样地鞭打。欧比-旺在当地一个原住民家里住了几天,看过他拧这种鞭子,经验老到者还会用小刀细细搓过细皮条表面,等干了那里就生出倒刺,能把人的皮肉细细地犁下来。那确实是一种精巧的手艺,但没有人来奥德朗一趟,认为这才是值得带回去的东西。 欧比-旺环顾四周,维达捅着他的脊骨,推他进去。电子门在身后关上,轻轻地砰的一声;走廊上的光被遮蔽之后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漆黑,只有贴着地板的灯条发出蓝幽幽的光,维达随即把灯摁亮。这屋子在黑暗和刺眼中互相切换,给人的印象都是极其强烈的。白光让人感到极其寒冷,最冷也最白的是欧比-旺本人。 欧比-旺打量着这些收藏品,随口问道: “你会用吗……这些全部?” “就算有不会的,也可以在你身上试验试验。”维达说,沉重地呼吸着。 欧比-旺平淡地点点头。他看见角落里有一根管道,上面为固定的缘故,伸出一条不长不短的钢条;他走过去,踮着脚把手铐之间的长锁链挂了上去。这链子太沉重,他已戴了一路,早就手腕酸痛了;这绝地无爱、无恨,怎么折辱他都不会引发反应,但他不介意让自己在旅途的疲乏之间觉得好受些。他站在那里看着维达。仿佛在说开始吧。要知道他是完全的弱者,他的光剑被夺走,自己手无寸铁地锁在敌人的基地中央,面对面还站着一个世上最仇恨他不过的人,这种时刻,求饶固然不会引来怜悯,不痛不痒的态度却让人格外愤怒。他不是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态度,维达心想,他无数次地看过欧比-旺在谈判桌前,威胁、恐吓、劝诱、欺骗,他总能达到目的,但现在他根本拒绝开口。 维达把那根鞭子取下来。这是取道奥德朗而来的一个海盗献给他的,他反手就用这鞭子把那人勒死了。这鞭子洗得很干净,看不出上一个人留下的血污,但死者的血和泪岂是那么容易洗去。他握住长长的、钢制的柄,数条鞭梢迤逦着纷纷垂落在地上,犹如美杜莎的散发。维达掂量着这鞭子,很沉,每一根梢尾都带着倒刺,恶狠狠地,要把人的肉都一条条地撕咬下来。挥动它也不容易,要使用胸腔连接着肩部的肌肉群的力量,牵扯广泛,每一次肌肉的活动都令维达痛苦。然而他想:我怕什么呢?我穿着盔甲。他把自己安慰着了。 他拿这鞭子很快地抽了欧比-旺一道,估计起来,应该是一种火烧般的疼痛。像火。它会像像浑身长着尖刺的毛虫一样咬着接触到的每一寸皮肤,首先是炙热;然后是刺痛,最后是慢慢的、长长的带着麻痹的钝痛,疼痛像一个尖锐的音符一样在房间里无声地回荡开来。 维达慢慢地呼吸。呼——吸——他终生要与疼痛为伴,疼痛待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忠实,即使是他的妻子,也会抛下他独自死去;只要他活着,疼痛始终都在。他呼吸的每一口,冰凉的空气都一股脑地冲进胸腔,寒冷像刀一样地割着他的呼吸道,然而过去以后却又泛起灼痛,很奇异,仿佛竟在温暖他。然而他看了欧比-旺一眼,冷水又兜头浇下来;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而在察觉到维达的视线之后,他扭过脸去。他太知道怎么侮辱人了。鞭子扯破了衣服和皮肤,红色从绽破了的布料中渗出来。 维达连抽了他数十下,如愿从他脸上找到了痛苦的痕迹,但他恨得太深了,仅仅是看欧比-旺皱皱眉头,就像饥饿的人捧着半片面包一样地吃不饱。他后退一步,把鞭子扔在地上,那东西扑地在地上盘成一堆,犹如沉睡的大蛇。丢下东西原来这么轻易,这话欧比-旺一定同意。他丢东西从来不费什么力的。再喜欢的东西,丢了就丢了。维达剧烈地喘息着,这时欧比-旺说: “你累了。” 声音非常柔和,几乎带着哄诱的口吻。维达对他怒目而视,他盔甲眼睛处的机械元件射出可怖的红色的光。他猜自己目前的样子一定很恐怖。这很好,这有利……有利于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问问欧比-旺,他也许会知道。他那么智慧,那么平静,问他什么问题,他总是知道。 “别想用原力影响我;你以为,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能做出什么像样的反抗吗?” “你确实累了;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欧比-旺说:“你把犯人带到审讯室来,有什么目的呢?要从他嘴里逼供,或者套他的话,求他的合作。你想要什么呢?” “也许我什么也不想要;我只想让你知道,你现在任我宰割。”维达说,说话时每一个单词都夹杂着沉重的喘息声,“也许我只是要把你带给我的灾难一一还给你。而且有一样东西,你现在就能还给我。” 他指的是手臂;当年他跟欧比-旺一起对战杜库,杜库把他的一条右手砍了去。就取刀来,在火上烤。审讯室里有一个暗格,打开竟然是一口熊熊的熔炉;几把刀剑在其中煎熬。维达随便抽出了一把,被烤得滚烫的刀柄立刻烧焦了他的钢铁手指,让五指黏在一起,做永恒的握刀的姿势;他还浑然不觉,提着刀走到欧比-旺身边。近到一种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理论距离;然而他浑身着盔甲,什么都感觉不到。他把那刀在比量在当初自己被砍断手臂的那个大概的位置,用力切下去。 他能用木头雕刻精巧的小玩意儿;能画出只见过一面的人逼真的肖像,他很小的时候就自己组装起了一台赛车,然而他是个笨拙的人,只知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知道从人身上卸零件儿也需要技巧,要准确地找到软骨咬合的缝隙。先是因疼痛而不自觉绷紧的肌肉把刀刃咬住,但毕竟还是沉下去了,再往下进了一两寸,就再也切不下去,血汹涌地漫出来涌流在维达冰凉的机械手上,他把刀刃卡在了欧比-旺的骨头缝里。他动刀子的时候,昔日的老师把两节铁链塞在嘴里,格格地咬着,眼睛整个地红了。现在他的喘息声似乎比维达的还要大。然而他竟然还能抽空说一句:“你不如换个角度再试一次。” 维达马上把刀拔出来,血淋淋地比在欧比-旺的脖子上:“我猜你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如果你再多说一句不该说的,我就往这儿切。这儿总没有骨头妨碍。”狠话说够了,之后似乎就顺理成章,他隔着盔甲瞪了欧比-旺一眼,把刀也掷在地上。地上累积着许多刑具,仿佛是一个凌乱的战场,又有血,又有武器,就是没有横七竖八的尸体。欧比-旺往地上呕吐,呸呸地吐牙齿的碎块、硬生生从铁链上磨下来的铁屑和血水。 他还是一句话也不说,维达对他做什么,他一概地不反抗,维达扯来一根电极问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他只是点点头,也不求饶。维达于是想:他也想还给我。这么着他突然抓心挠肝地不想要了。他非常地好糊弄;他怕真的能还清。就像一个舍不得怀里的一切的孩子一样,一旦要丢下什么,哪怕只是一块破布也打心眼儿里难受。他舍不得把折磨他的疼痛丢下了。欧比-旺看着他,说:“你确实累了。” 维达于是席地而坐。坐在那一堆刀、铁钩、电线和鞭子中间,仰望着欧比-旺,他的白袍子几乎已经是红色的了,从这个角度看来,欧比-旺再一次显得高大。他从十六岁开始就不觉得师父身材高了。他心想:老师还没有见过我现在的样子;不知道脱下盔甲之后,我只有那么一点。 要是欧比-旺知道就好了。他做过一些梦,梦见欧比-旺来带他走,他没有手,也没有脚,没法跟着师父跑,一些梦里,师父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血流出来填满了心脏中央的那个洞,很暖和,另一些时候,他梦见师父脱下长袍,把他包裹在里面,像照顾婴儿一样地怀抱着他,把他藏在宽敞暖和又隐蔽的袍子里面。 欧比-旺温和地说:“跟我一起走吧,我们用什么密码才能出去?” 维达说了密码。欧比-旺又问:“在哪儿能找到你们下一步的行军计划?” 维达说了更多密码,他的思绪迷迷糊糊地在死星的走廊里转弯,给欧比-旺引路。吃了那么多苦,这就是他的用处了。 “好了,你做得很好。”欧比-旺说,“你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好吗?” “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维达说。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什么也不记得。” “我什么也不记得。” “很好,我的学徒;你已经太累了,睡吧。” 于是维达躺下来,枕着一只装铁钉的盒子睡了过去。梦见欧比-旺来救他,他们一起出去,然后回到共和国,回到科洛桑,回到与帕德梅的婚礼上,回到塔图因的沙漠,小小的奴隶男孩儿,望着天空,心想:绝地好酷呀! 他慢慢地睡着,直到几小时之后,从黑暗之中,从剧烈的头痛之中,维达终于醒过来,首先感到柔软的羊毛布料轻柔地覆盖着他的脸。他其实触碰不到布料,但就是有那种感觉,布料温暖着进入他胸腔的空气,让疼痛没有那么尖锐了。他动了动手,手动不了,动了动脚,脚也动不了,这套维生服就是这样,时有失灵的时候。他静静地躺在地上,在头痛中想象一个静谧的宇宙,想象自己脱下了这套沉重的累赘,静静地漂浮在虚空当中……他挪动了一下,头压到了布料,于是布料牵连的东西开始移动,是种很奇怪的感觉,隐隐有风……他奋力地挪动,摇晃着唯一能动的头,磨蹭着痛楚的胸腔,把自己从那一堆布料下挪出来,挪回惨淡的白光下,横七竖八地丢弃的刑具中间。他的犯人没有逃跑,他的犯人把锁链挂在管道伸出的横档上自缢,已经死去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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