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rn around[02]
#starwar #obikin #R18 #turnaround 安纳金回到家,这个家杂乱而简陋;他从后门进去,两只山羊跑出来迎接他。它们的叫声很纤细,安纳金知道这是欢迎的表示,他蹲下来用拇指和食指捋一捋它们的耳朵:“来吧,别不小心跑出去了。我们进屋。” 安纳金拔出黑刀,小心翼翼地将魔法圆再封闭上,又上了门锁,挂好链条,穷尽了一切魔法和物理手段,才放下心来,从兜里掏出给它们带回来的糖块。掏出一块,发现是菠萝味的,于是说:“卢克,这个给你。” 他在沙发上坐下,把糖块托在手心里,卢克就知道从他手里吃糖,吃糖的时候并不挪开,把它的下巴在安纳金手心里磨蹭,噗噜噜地撒娇,索要更多。他悉心教导了山羊十年,它们已经拥有相当于人类四岁孩子的智识,认得简单的数字。安纳金手指比出“二”来,说,“你看看自己的牙齿……不行,今天只有两块糖,早上喂你吃了一块剩下的,你的份已经吃完了。” 然后是莱娅的,给莱娅准备了两块薄荷味。莱娅一边吃,一边打了好几个喷嚏,喷在安纳金手上。他也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抚摸莱娅毛茸茸的脸。仿佛撒娇,或者安慰,莱娅伸出舌头来舔安纳金的脸。他皱着鼻子抹了一把脸,反手抓住莱娅茂密的长毛,细致地查看它身上有没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山羊很容易招惹寄生虫,但莱娅干干净净,散发出一股玫瑰花浴盐的清香。安纳金娴于魔药,自己用各种草药、香精和粗盐来制作山羊用的浴液。 卢克本来已经吃完了糖块,现在又走回来索求安纳金的爱抚,安纳金捧着它的脸,轻叱了一声“别动!”它就不敢再磨蹭身体,直直地站好。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安纳金。 安纳金直视着它的眼睛。山羊的眼睛漆黑如两滴黑水银凝结而成,屋子里开着电灯,灯火通明,然而再明亮的光也照不进去,犹如凝视着广袤的宇宙深渊,而这深渊只是一味地深广,不知通向何处。这双眼睛又如此清澈,似乎能够反射出观者自己的灵魂。 安纳金的目光能看得更远,一直凝视到困在山羊体内的灵魂,受苦受禁锢的灵魂……于是他再度想起师父欧比-旺将山羊交给他的时候。那时,安纳金的妻子帕德梅刚刚死去,他不吃不喝地在桌子面前坐了三……也许是四天,记不太清了,始终凝望着镜子,希望那刚刚逝去的魂灵能回应他的呼唤,再度降临到他面前,那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他们还没有说说话,还没有交换最终的誓言…… 然而,始终什么都没有发生。 欧比-旺就在这个时候造访。欧比-旺,他的老师,他的证婚人,他和帕德梅婚姻的庇护者。他多年来……心中隐秘的情人。绝地不允许结婚,因此婚礼是秘密的,欧比-旺为他们操持了很多,令安纳金始终错认为老师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他星夜前来,披着深色的斗篷,手中牵着山羊。山羊不安地打着呼噜,在石板台阶上跺它们蹄子。看见山羊的一瞬,安纳金愣了一下。众所周知,山羊是最接近地狱的动物。它们的血流接通黄泉大河。也许欧比-旺是来怜悯他的,也许他将要传授什么秘密的知识,好让他把帕德梅找回来…… 安纳金堵在门口,不让他进来,他态度强硬地逼问道:“你来干什么?” 欧比-旺望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把山羊的绳子递过来。 “我要到远点的地方出任务,你照顾它们一段时间。” 安纳金哼了一声,扬言欧比-旺前脚走,后脚他就要把山羊牵去卖给羊肉馆子。 欧比-旺抓住他的手,安纳金瘦,欧比-旺能够一把攥住。他把两根绳子绕在安纳金手腕上,仿佛是两根别有寓意的红线,安纳金心下一动,不由自主地反手将绳子末端捏紧了。而欧比-旺把兜帽掀上去,直视着安纳金的眼睛。这时候他已经做了十年的绝地大师,只要他想,就能显得很有威严。欧比-旺用警告的语气对安纳金说: “你最好不要。” “这时候摆起师父的架子了?”安纳金回敬道,瞪着欧比-旺,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他拒绝这种含糊的吩咐,一定要欧比-旺给他一个解释:何以这两头山羊如此重要,让他在出远门办棘手任务的前夜匆匆而来,将它们托付给安纳金。这两只山羊似乎是凭空出现的,此前他从未听说过自己的师父还有这份照顾动物的爱心。 再说,养两头山羊当宠物,也真够怪的了。 安纳金仔细地打量着他的师父,帕德梅死后他曾想到老师这里找安慰,他曾以为他们是同样失去过所爱的人,也知道欧比-旺曾经跟他一样冲动,宁可鱼死网破地去追求一个答案,想把那一样害死了奎-刚·金,号称命运的东西拿在手里仔细看看。然而现在他好像只希望随波逐流地度过一生,别的什么都不在乎。这究竟是成熟,还是衰老? 欧比-旺叹了口气,今天他显得疲倦,似乎已经精疲力尽,完全不是出任务前应该有的状态。“我只能说:这是必须要你保管的、非常珍贵的东西,别让自己后悔,安纳金。” 他也有点所有巫师都有的语焉不详的毛病,丢下这句话就转身走了,只留下一头雾水的徒弟牵着两只山羊站在门口。直到老师的身影落入融融夜色,他才耸耸肩,把山羊们牵进家门。他不知道山羊吃什么,房间里虽然有许多药草,但不敢随意喂给它们,在厨房转了一圈,只好把糖罐拿来,倒在一口盆里。于是随后,安纳金席地而坐,怔怔地看了半个小时山羊吃糖。 这天晚上,安纳金辗转反侧。他把心思从死去的妻子身上抽离了一些,躺在床上凝视着空荡荡的天花板,一只蜘蛛把自己从墙角吊下来……两只山羊似乎很高兴待在他身边,它们卧在床边的地毯上,似乎觉得暖和,发出惬意的噗噜声,舔他的手指。愿意他把手放在它们的脑袋上睡觉。安纳金轻轻地抚摸着令五根手指都陷落进去的柔软绒毛,那种绵密柔软自然而然地令他想到妻子死时,在她腹中两个还没来得及出世的孩子。安纳金忽然想起大概十年之前欧比-旺不情不愿地给他念过的一则童话:一户人家始终没有孩子,妻子忧郁而几乎发疯,找来一个空摇篮,每天坐在家里一下一下地摇着那空摇篮,为它唱温柔的歌。有一天,丈夫实在于心不忍,到山里砍回一截圆木,对妻子说:亲爱的,摇这个吧。 下一行就说到圆木后来变成了活生生的婴儿,但欧比-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他以为两只山羊身上会发生什么奇迹? 山羊的绒毛非常暖和,而它们发出的轻微的呼吸声又是如此安详,似乎那不存在的婴儿倒过来给寂寞的妻子唱催眠曲。安纳金不知不觉地阖上眼睛,睡着了。连续三四天试图通灵,他的确困倦不堪。 而魔法有时候是极其玄妙的东西,他殷切地呼唤帕德梅的名字的时候,她没有来;在他一时忘却了尘世烦忧之后,她却降临到他的梦中来了。梦中,她是如此温柔地双臂环抱着他,亲吻他眼角的泪水,安纳金想要呼唤她的名字,被她以一根手指压在嘴唇上,微微地摇头。 她是孤身一人,孩子,那两个小小的未来得及降生的婴儿未在身边。 这个梦非常短暂,相会的时间却怎么也不觉得多。帕德梅微笑着在安纳金怀中融化成了泡沫,他大叫一声,醒了过来。一样热烘烘毛茸茸的东西贴着他的脸:安纳金偏过头去,发现是山羊在舔他眼角的泪。 他搂着山羊的脖子,泪水隐没在了它们的绒毛当中。“卢克。”他轻轻地念着帕德梅给孩子们取好的名字。“莱娅。” “卢克。莱娅。”
——卢克眨了一下眼睛,安纳金打了个寒颤,从回忆中惊醒了,他猛地把视线从山羊的眼睛上挪开,站起身来,走到工作台边去,他的脚步很重,山羊们不安地咩咩叫起来。 在工作台边,他把独角兽水晶扔进研钵里,细致地碾成碎屑。这种粗暴而丝毫不懂得珍惜的使用方法,哪怕是帕尔帕廷看到了,也要大吃一惊。而研钵中的粉末散发着令人痴迷的炫目光彩,诱人癫狂。安纳金眨眨眼睛,再看时,它又变回了平平无奇的白色粉末。 他把粉末倒进黄水晶碗,端着它走到水槽边,把粉末全都倒了进去。独角兽水晶之所以格外难得,因为它入净水即溶。果然,这些粉末融化在了为山羊准备的饮用水里。安纳金打了个唿哨,它们就知道该喝水了,于是听话地走过来舔水喝。安纳金抚摸着它们下巴上的长毛,告诉它们多喝点,也示意自己并未就任何事生气。 融化了独角兽水晶的水显得格外清澈,随着水波荡漾折射出奇异的光辉,这种色彩和剔透令安纳金感到熟悉,犹如欧比-旺的蓝眼睛,在光下折射出灯火万般。 安纳金还年轻得令人害怕的时候,对欧比-旺充满了下流的情欲。他行了石头开花这样的奇迹,高层破例允许他以十六岁的稚龄就出门执行任务,当然要在欧比-旺的监管和指挥之下。这师徒二人站在一起十分不像,仿佛是磁石的两极,然而又以相似的危险吸引力昭示着一种共同点。那时候欧比-旺还没有像后来那样着意摆出一副沉稳的大师风范,反而常常夸耀地握着白刀,毫不避讳地露出剑刃。安纳金很快就长得比他还高,但不曾有他那样的舒展。欧比-旺的皮肤极白,仿佛某种雪花石膏,但又没有石膏那样坚硬,像奶油,像漂白的丝绸,总之是某种伸手去抓,手指都会陷进去被包裹的东西。安纳金自己则是拉开的硬弓,没上松香的小提琴,永远紧绷着心弦。 安纳金第一次跟欧比-旺一起出任务,敌手十分难缠,若要走捷径将他擒住,只有钻进通风管道。然而那个狭小的方形洞口似乎不太能容纳一个成年人。安纳金站在下面,忍不住盘算:自己能否独自面对敌人,扛过老师绕远路赶来的这段时间。 他在忐忑中犹豫了两三秒,但欧比-旺已经用白刀切开管道外面的栅栏,钻了进去。安纳金自然大吃一惊,眼睁睁看着欧比-旺就像棉花堆成的一样毫不费力地挤进那狭窄的管道,好像猫流进长颈的玻璃瓶。他后来在梦中重新见过欧比旺蹭着管道两壁的髋和臀部很多次。欧比-旺在任务结束之后向安纳金抱怨,并且发誓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就交给安纳金自己处理。然而在梦中,欧比旺的白袍掀了起来,令安纳金看到那被粗糙布料挤压和磨蹭得微红的一片。 许多年来,他一直对欧比-旺心存奢想,八九岁的时候,他在别人家中做奴隶,是欧比-旺带他离开,告诉他不必对那些人俯首帖耳。他一直以为欧比-旺站在自己这边,在老师面前,安纳金曾诚实到对他没有任何秘密。他曾把好的坏的都交给他,坏的当然包括他的梦,总是蒸汽熏绕,欧比-旺的皮肤散发出一股浓郁的热牛奶的气味。 安纳金为此苦恼了很长时间:他无法把欧比-旺的身影从梦中驱逐,然而每次出现,他的形象总比上一次更坦荡。难道这就是爱?爱是如此……难以启齿的东西吗?他终日生活在绝地这个笼子里,欧比-旺只培养出他兽性的情欲,并没有费心费力去教另外一种可能。为了排遣苦闷,他一再地向学问求索。事情坏就坏在,安纳金真的一手就能摸到神秘学的天花板。他不可抑制地想要知道天花板上面有什么,哪怕为这区区一个答案将整个屋顶都掀翻也在所不惜。 有关爱和情欲根本的不同,是帕德梅教给他的。那也不能称之为“教”,只是尝到了爱情的滋味,然后他自然能将二者区别开来。如果真有主宰一切,凡人莫能抵御的力量,那么帕德梅是祂最不可思议的造物,温柔又坚硬,聪慧而知守拙,是几组反义词惊人和谐的组合。但也许她终究还是太聪明了,跟安纳金在一起越久,她就越清晰地看到终将降临到安纳金身上那个无可避免的结局,这终于把她压垮了。 事到如今,安纳金还是毫不费力地就能想起当时的情形:巫师们所缔结的约是刻在灵魂上的,而他忽然感到那个结消散时带来的几乎魂飞魄散的撕扯;安纳金匆匆赶回他和帕德梅秘密的家,已经太迟了,经历了几天的痛苦折磨,帕德梅刚刚咽气,她的尸身还温暖着,呼出的最后一口气还徘徊在唇边。安纳金来得就有这样早,也就有这样迟。 好在她不是一个人孤独地死去。在这最后的时刻里,欧比-旺一直陪伴着她,本来他只是偶然来看看情况,然而望一眼帕德梅憔悴的面容,就知道她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于是他在床边坐了下来,怀着怜悯,不让她直到最后依然孤身一人。他没有通知安纳金。 安纳金狂奔回来,却在门口不敢再迈进一步,欧比-旺坐在床边,一只手撑着头,白袍的袖子顺着他的手臂滑落下来,他并没有在看帕德梅,也没有看刚刚赶回来的安纳金,而是注视着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填满了这无形的空气,后来他低下头,拿一只玻璃杯倒过来往床头的小桌上一扣,沉闷的声音把安纳金惊醒了。他慢慢地走进来,脚步很轻,欧比-旺察觉了,瞥了他一眼,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又是一扣。 安纳金俯视着妻子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这充满忧虑和苦难,绝不安详的死相,感到自己的心像一面被反复打碎的镜子,玻璃碴把他划得鲜血淋漓。这时欧比-旺心不在焉地攥着两个玻璃杯,而他几乎崩溃了,拉着欧比-旺问一些幼稚而难以回答的问题:师父,欧比-旺,帕德梅去哪儿了?我怎么样才能把她找回来? 做师父的对安纳金报以安抚的微笑,但因为疲惫,这个笑容丧失了说服力,变得单薄了:“别难过,安纳金……帕德梅一定到死者之国去了。那是我们都要去的地方。” 几乎每一个巫师密社都有自己的一套传说,虽然各自不同,总会对几个重要词汇有所解释,比如死者之国。绝地说死者之国是人真正的故乡,永恒的安息之地。 安纳金颓然在帕德梅的床边坐倒,掩面痛哭起来。他正期待与帕德梅共享人间的欢乐,而不是在沉寂的死者之国相会,他还太年轻了,不知道那已经算是种完美结局。这时他耳边又传来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欧比-旺把椅子让给他,拿着那两只玻璃杯站起来,走出了房间。玻璃杯倒扣在他掌心里,腾不出手,他只好用肩膀顶开房间的门。安纳金后来咬牙切齿地恨他在帕德梅死时漠然的表情,恨他那两个玻璃杯。但在当时当地,帕德梅面前,他也只有软弱地搂住妻子的尸体,用眼泪与她告别。人都是这样的,等帕德梅下葬了,他才想起来还有很多、很多、很多话,没来得及对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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