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rn around[04]
#starwar #obikin #R18 #turnaround 当晚,安纳金竟然梦见了欧比-旺。十年来,死去的人一个也不肯来梦中探望他,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新形式的孤寂,因此一开始只觉得惊讶。对巫师来说,梦境是预兆,是提醒,包含了种种难解的特殊含义,唯独很少是单纯的欲望化身。 然而,在他梦中的这个欧比-旺不像有别的话要说,他甚至不想听安纳金说话,只是……只是温柔地拥抱着他,让自己身上几十种草药和魔法油混合起来的复杂气味萦绕在安纳金鼻尖,犹如一阵轻烟般包围着他,令他感觉到久违的安全。他让安纳金把脸埋在自己胸口,当年轻的学徒抬起头,念了一声他的名字,想要说些什么时,他发出一阵嘘声,揉他后脑勺上的头发。 “睡觉。不要想那些事。”他严肃地说。 哪些事?安纳金眼皮很沉,但他想起来了。那是种种往事:他还是个孩子起就被卖为奴隶,在当地领主家里整日干活,跟机器人一起住在没有窗户的逼仄杂物间里,机器人身上的机油味道几乎毁了他的鼻子,他闻不到花香和女主人身上高雅的香水味道,这让他在打扫厕所时好过了些。他也免不了要在夜晚工作,就着一盏可怜的昏黄的吊灯修理那些破烂机器人。他从小很有机械天赋,主人发现了,就让他负责所有家务机器人的检修。冬天,机器人的金属外壳曾经黏住他的手指,最终他不得不把手指硬生生地撕下来。五个连着血肉的指印因此在机器人脑门上保留了整个冬天。等开春自来水恢复到一个可以忍受的温度,好让他把这些痕迹清理干净时,那些指印早已经发黑了。 在夜晚工作对他的眼睛不利,好几次眼前的世界昏花成模糊的一片,犹如被灯光照耀的泪水。然而,安纳金会想,等到眼睛也被无穷无尽的劳作毁去之后,打扫厕所就不是什么折磨人的事情了。失去一些就会得到一些,这是他赖以生存下去的信念。后来欧比-旺给他讲解基础炼金术的时候,他才知道这句话就是整门炼金艺术的地基。欧比-旺以为他是天才,并非如此,这只是回忆,活生生,血淋淋的回忆:失去一些,得到一些,失去一些,失去一些…… 然而,他毕竟是幸运的,因为欧比-旺来了。那是冬天的早上,安纳金早起扫院子。今天他起得格外早,因为管家说将有贵客要来。太早了,天还没亮,也太冷了……安纳金挥舞两下扫帚,就要停下来往自己手上呵一口气。他很饿,因此这口气也没有多暖和。他很快地眨着眼睛,免得哭出来。对他,一个从记事起就被锁链套牢了的奴隶来说,哭泣已经不是因为委屈,而仅仅只是肉体痛苦的情不自禁的表达,但这么冷的天,眼泪会结冰的。 他在这时隐隐约约地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带着衣料摩擦的声响。有人来了。这样大摇大摆地从门口进来,必然不会是他这样早起劳作的奴隶,也许正是总管所说的“贵客”。奴隶不能直视主人的面容,按理说,安纳金应该立刻跪下,双眼平视地面。然而不知道着了什么魔,他抬起头直直地看向门口那来人的方向。 那时候,在那么一个寒风凛冽、滴水成冰,又这么黑、这么黑、这么黑的早上,朝安纳金走来的这个青年人,几乎像一束光照进了院落。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袍子,利落的软底轻靴,打扮得异常简洁,白袍的圆领开得很大,足以让冷风灌进去,但仍然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那白袍随着他脚步微微飘拂,料子一看就厚重柔软。这个青年人,金色头发,蓝眼睛,个子高高的,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安纳金无比渴望的气质,也就是说:他看起来是如此自由,自由得似乎已经从掌心里溢出来,可以慷慨地随便奉送给任何人,安纳金这样的人。那个漆黑的冬天的早上,向安纳金走来的这个人看起来就是这么迷人,宛如他在一千个冷得痛得失眠的晚上流着眼泪苦苦哀求却没有被理会过的,自由的化身。 那就是欧比-旺。那时他多么年轻。 欧比-旺走到安纳金面前,年幼的奴隶无法移开眼睛,就这么怔怔地望着他。欧比-旺确定无疑地说: “安纳金。” 他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 “奴隶……没有姓氏。” “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的名字是安纳金·天行者。” “很好。你没有忘却自己的姓氏,可以做我的徒弟。”欧比-旺这时候才真正低下头来看他,微微一笑,说,“现在带我去见你的主人,告诉他你最想要什么。我在你身后。” 于是,安纳金把扫帚丢下,径直走进主人的卧房里去,男主人跟年轻的第八个女主人昨晚的动静很大,现在还在酣眠之中,安纳金拧开门把手走进去,这屋子里是多么暖和,难怪两位主人还浑然未绝地在大床上沉睡着,他们唯一经历过的寒冬就是隔着窗玻璃所听见的风声,那远远不是苦难的全貌。安纳金走到窗边,踮着脚想把窗户打开,然而扑来的狂风太大了,他双手并用,还是无法将那扇宽阔明净的落地玻璃窗打开。忽然,一双手伸了过来,轻而易举地替他打开了窗户。借着主人卧房里夜灯的光,安纳金在玻璃上看到了欧比-旺的倒影。他果然在身后。 狂风怒号着奔涌进来,把整个屋子里但凡稍微柔软些的东西都吹得乱卷起来:轻纱的帷幔,床单,女主人的裙子,欧比-旺的长袍。矮几上的一只名贵花瓶被这风推下了桌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 突如其来的声响和迅速下降的温度让主人呻吟了一声,醒了过来,他揉着眼睛,渐渐地看清了屋子里的两个人,他不明就里地大叫道:“你是谁!” 他没认出安纳金。当然,谁会记得一个奴隶的脸呢,但安纳金穿着破烂的衣服,身上又那么脏,他很容易猜到这大概是一个奴隶,于是眉头皱了起来,嘴巴已经张开,要大声呵斥。然而,他脸上的神情从愤怒变为疑惑,再变为恐惧:他说不出话了。 欧比-旺轻轻地开口了,风很大,然而他低沉的声音并没有被盖过去,依然准确无误地送入了所有人耳中:“闭上嘴,听我的徒弟说话。” 主人用前所未有的恐惧眼神盯着安纳金。他两颊的肉哆嗦着。 “过去我曾是您的奴隶。”安纳金说,“现在我自由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 “您也许要说,我的一切都是您的。我穿的衣服是您的,我吃的饭、喝的水、呼吸的空气都是您的。您也许不记得了,但五年前,我的母亲想要带我逃跑,她怕我长大了依然是逃脱不开的奴隶的命运。您把她抓住,扒光了吊在房梁上活活打死,您说,这就是奴隶应得的唯一东西。” 安纳金的双手颤抖着,扯起破烂的奴隶装束:一件过大的衬衫,他把脏兮兮沾满机油、粪便和不知道多少其他秽物的衬衫脱下来扔到地上,用自己剧烈起伏的、瘦弱的胸膛迎接冷风。好在风并未吹向他的脊梁骨,因为欧比-旺站在他身后。 他接下来脱裤子,脱掉肥大的,裤腿一直耷拉到地上的裤子,和系带断了两根的破烂草鞋,光脚站在冰冷的地面上。他那是还小,还很幼稚,会愿意用这种极端的,也许会把自己活活冻死在这里的方式,确认刚刚得到的宝物。 “现在我自由了。” 安纳金重复道。 主人能说话了,磕巴着嘴,他也许认为这个小奴隶不可以交流,转而对欧比-旺说道:“如、如、如果你想买这个奴隶,你要付、付、付、付给我——” 安纳金听见轻微的哗啦声,欧比-旺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钱袋,带着后来安纳金看了想打人的微笑在主人面前摇晃着它,仅仅听声音就知道里面必然装满了成色上好的金币。然而,欧比-旺说:“我一个子儿都不会给你。这是我的学徒,我不会用钱赎买他。他从今天起自由了,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说完,温暖从天而降,欧比-旺用自己的白袍罩住安纳金,把这个九岁的新生儿抱起来,走出了房间。安纳金非常冷,在他怀里哆嗦着。很久之后,温暖才回到他的四肢上来。去年那个炎热的苦夏以来,在他是第一次体会到温暖的感觉。 欧比-旺当天晚上就带他坐上了火车,卧铺车厢里充斥着皮革、烟草,乱糟糟食物和发油的气味,几乎每个人都在说话,嘈杂不堪。然而,欧比-旺搂着他,让这孩子贴着自己的胸口,让他只闻自己身上好闻的草药味儿,就是这草药味无形中治愈了安纳金饱受摧残的嗅觉——然而后来很多年过去安纳金才知道原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任何味道——只听自己温柔的说话的声音,“安睡。”他向安纳金重复念着简短的咒语,“Somnum,Somnum,Somnum……” 于是,安纳金经常梦见火车上的这一时刻,然而后来的一些年里他的梦渐渐地变得下流,犹如今天的这个梦,今天与当日算来也有二十年了,可欧比-旺还是欧比-旺,他只穿一件白袍坐在车厢卧铺上,让安纳金枕着他温暖软和的胸口睡觉。在梦中,安纳金几乎陷入温暖的棉花糖漩涡,他肆无忌惮地用手抚摸着欧比-旺的身体,有时候下手太重,自己也觉得把他掐痛了,皮肤上泛着红痕,但其实安纳金喜欢这样。他想把欧比-旺的袍子也脱下来,老师抱着他说,你真要这样吗?话音未落就被他扳倒了,他们一起滚在狭窄的床铺上。这是从安纳金生活中消失很久的情欲感觉,他很高兴能再度体会它,然而欧比-旺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一把黄金的长枪,朝安纳金刺来,冷汗瞬间凝结在他脊背上,他惊醒了。 醒来,还是在他那乱糟糟的书桌旁。他似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帕尔帕廷似乎急不可耐。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刻钟,派来迎接的人就赶到了。使者客客气气地蒙上安纳金的眼睛,把死灵法师请到了秘密的某地。解下蒙眼的布条时,映入眼帘的果然如安纳金所要求的那样:一幢宏伟的大屋,似乎是教堂,然而又没有任何属于教会的物品,曾经镶嵌着宗教画的玻璃被全部打碎,换上了新的,这崭新的玻璃虽然格外精致,然而与屋子处处透露出一丝不协调之感,安纳金看得出。 帕尔帕廷是愚蠢的,蒙住一位巫师的眼睛有什么用?从一间教堂里拿走圣像、打碎玻璃又有什么用? 新的玻璃上绘的是圣殿骑士团的功绩,不过都是些耳熟能详的老掉牙故事了,安纳金无心理会。仰头望去,大殿的拱顶高高挑起,黑压压的顶端似乎积聚着乌云,犹如一眼倒挂的深潭,难以测量它的深度;而空气是活络的,虽然被大幅度改动过,弥漫着灰尘浮屑,依然能感觉得出曾经人来人往的热闹气息。这位衰老、和缓的红衣主教也许曾站在这间教堂里讲道,曾有无数信众匍匐在他脚下,然而他如今受了力量的诱惑,将信徒们逐出了本应庇护他们的教堂,并且试图将此地改造成一个黑暗的大本营。真是好创意。 即将进行的仪式繁难而复杂,身着黑袍的侍从们走来走去,都赤着脚,没有人说话,因此虽然人多,却非常安静,最响的是衣料摩擦的声音,和摆放银器时发出的叮当声。还是安纳金出言打破了沉寂:他随便点了两个人来帮他画魔法阵,于是这两人沉默地跟在他后面,帮忙抬装滚烫纯银溶液的大桶。 安纳金用刷子蘸银溶液在地板上描绘出轨迹。他并非徒手画出那么整齐的圆形,在大殿中央有一个圆台,曾经的设施已经被彻底拆除,只剩下光秃秃的台面,像自然派的巫师们婚礼宣誓时用的那种一样。这不由得让安纳金想起帕德梅。他们的婚礼是秘密的,没有戒指,没有教堂,只有欧比-旺刚结束一趟任务,下了火车迅速赶来,险些迟到,误了钟点。一进门,他就干巴巴地念着四方元素的圣名,从腰间的布囊里抓住早就准备好,做了祝福的草药碎屑来往他们身上和整个房间里到处乱洒,然后叫起来:“帕德梅·阿米达拉;安纳金·天行者——” 他似乎哽住了,一对新人都注视着他,过了三四秒钟才接着说:“你们在今天缔结牢不可破的灵魂契约!” 这证词也说得太简单了,而欧比-旺看上去几乎不知所措。安纳金不由得笑起来:怎么欧比-旺看起来比他们两个还紧张。帕德梅抓着他的手说,你自己的手也抖得厉害。安纳金一愣,他们三个人互相对视,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光可鉴人的木地板实际上十分脆弱,安纳金弯腰工作,滚烫的银溶液一浇上去立刻将它烧得焦黑,泛出凹凸不平的气泡。 被烧焦的感觉,安纳金是十分清楚的。他至今仍然能毫不费力地记起欧比-旺是怎么把满满一杯圣水灌进他嘴里,一直让他连肠子都烧穿了的。不过这会儿,做仪式的时候,他专心致志地念着帕德梅的名字,连欧比-旺都属于应该从脑海中摒除的杂念。趁所有人都不注意,他悄悄地将腿上白刀的刀刃推出来一点,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将血液掺进了银溶液中。他跟帕德梅之间有刻进灵魂的契约,凭借自己的血,魔法阵能够在茫茫的死者之国中找到她的灵魂,然后…… 把她带回来。 安纳金注视着自己的血液不断流入桶中,并且奇异地与滚烫的贵金属融合。他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帕德梅的名字,但内心深处却知道,自己并不多么期待在这种情况下与她重逢。他深深地知道帕德梅已经死去十多年了,而在死者之国熬过的一秒,都等于凡人一生。这么多年了,再度从死者之国被他召唤出来的不可能还是当初的那个帕德梅。她甚至不一定能保有原本的样子,更别说躯壳之下的灵魂了。他并不是不相信帕德梅,而是太了解死灵的本性。了解越深就越知敬畏,他确定无疑地知道帕尔帕廷的计划无异于痴人说梦,可怕的是帕尔帕廷是这么一个位高权重,富有行动力而他人莫能违抗的痴人。他绝不能就这么顺从,成为这愚人的帮凶;然而,仪式在即,他非得将从地下召唤出来什么东西;也非得将它当场消灭不可。 如果一定要向死者之国呼唤,那么,那个名字就是帕德梅。帕德梅。帕德梅。 来吧,归来吧。安纳金念着这个名字:我的爱人,归来吧。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不管你心中有多少杀人嗜血的渴望,我已经造出了坚固的牢笼,足够做我俩共眠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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