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rn around[07]
#starwar #obikin #R18 #turnaround 安纳金从昏睡中醒来,屋里漆黑一片,因此窗外虽说依然是沉沉的夜色,倒反而显得更亮些。这些天来,白昼仿佛永不再来了。他还以为自己一直睡到了第二天,随即立刻想到卢克和莱娅还在家中,没有人给他们添换食水,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各处伤口的剧痛又把他拉回床上。这点窸窸窣窣的声音把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吵醒了。那是阿索卡。她为安纳金守着夜。 她摁亮电灯,走过来仔细查看伤者的脸色,还想把他扒拉开看看伤口。安纳金把她的手按下了。他现在只有一只手可以做这件事。 阿索卡在床边坐下,冲安纳金叹了口气:“整整一个月!我简直以为你不会醒了。” 安纳金说不出话,微微在枕头上挪动头颅,把目光投向她。 “我明白,你大概不想说话;你大概还以为是第二天,随便吧。要喝水吗?” 安纳金想喝水。喝过水之后,他想知道这是在哪儿。要他说,看起来真的很像他自己家,尤其是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起来就更有那种氛围了,空气中残存着一股令人怀念得几乎要流眼泪的味道。那么他的第二个问题是阿索卡是怎么找到他家里来的了。绝地的情报工作什么时候这么精确了? 阿索卡的解释是,她有不足观的一点预知能力。在安纳金不省人事的整整一个月里,她做了很多,先找地方把他安顿下来,但她只是一名在训练中的绝地学徒,对安全、保护和隐藏的魔法,知道得非常有限。她甚至不敢到图书馆去借那些人所共知的神秘学经典查阅。继而她想到,安纳金一直把自己隐藏得这么好,他一定有一个自己的据点。而这个据点,一定就在此城中。 一点点预知能力,虽然不足以让她做先知,增加占卜的精度却足够了。首先,她找来一张地图,用胸前的项链当灵摆确定了大致的位置——她从衣领里把那只翡翠的项链坠子扯出来给安纳金看;随后自己亲自去了一趟。那大概是全城地形最复杂、小巷最错落的一片住宅区。 “有时候,闭上眼睛看得更清楚。” 她对安纳金微微一笑。 阿索卡接着絮絮叨叨地说话,她似乎天然地知道安纳金关心什么,想知道什么。她事无巨细地讲述自己是如何用三道五芒星把门口重新封锁起来,——“把你的门划花了,真对不起,可我想做得保险些。”——如何给山羊们喂水喂饭。很容易知道安纳金给它们准备的饭和水放在哪儿,安纳金自己的杯子里剩下半杯自来水,山羊们的水槽里却洋溢着净水的光彩。在浴室,架子上同时摆放着超市里红色打折标签都没揭的洗浴用品和有钱也买不到的精油和乳香。 她没提一打开门就看见两只山羊因为饥饿和干渴恹恹地趴在地上,没提手腕上的金镯子怎么不见了,也没提自己怎么把一个昏迷中的青年男人跨越八个街区带到这里来。 “卢克和莱娅。”安纳金扯着自己干涩的声带说道。 “什么?” “卢克、莱娅。他们的名字。” “好吧,”阿索卡笑起来,“卢克·天行者和莱娅·天行者,对吗?” 讲完安纳金关心的一切,阿索卡沉默下来,她手里捧着一本书。看阿索卡读书是够有意思的,她如果生在普通人家,上寄宿学校,一定会因这奇特的习惯而被目为贪睡的坏学生。守夜时,为了不打扰安纳金休息,她没有点灯,只闭上眼睛,把手指按在书页上。在黑暗中,她看得甚至更清楚。 安纳金睡得太久,现在只好干睁着眼睛望天花板。要我给你念书吗?安纳金摇摇头,“别念出来。”他勉强说。阿索卡明白了。这是安纳金十年来东躲西藏都要带着的珍贵的藏书,每一行字,都有力量,都有咒语的威能。她又问: “要我把熏香点上吗?” 熏香也是草药魔法的一环。安纳金有一个小箱子放这些东西,一个月来,阿索卡对他这些珍藏了如指掌。现在安纳金终于醒了,虽然还瘫在床上动弹不得,但她却觉得从肩上卸下了担子,从此有了依靠,懒洋洋地趴在安纳金的床沿上。青年人望着她柔和的面容,暗暗提醒自己今后绝不能用密码锁。 熏香和其他无数草药一样,用法和功效多种多样,使人暴躁,挖掘黑暗,唤醒尘封的记忆,投入刻骨铭心的恋爱……这些在黑市上最畅销。不过安纳金反而用不上。他做的香都有关平和、温柔、治疗、死亡般的宁静……这些天阿索卡每一种都点了一两支尝试,看安纳金有什么反应。 “你不会只是研碎一点嗅嗅味道吗?”安纳金对自己被当做试验品非常不满,他倒不紧张,毕竟每一支香都是他亲手做的,里面并没有什么危险品,不知道自己睡了一个月醒来,究竟是因为香的治疗作用呢,还是香的安眠作用。 阿索卡耸耸肩。她在绝地学到的大部分是战斗的技巧。如何用预知能力察知敌人的靠近、找到贼窝所在、直觉般截断对方下一步招式。在安纳金这里,差不多是第一次,她把双手贴近人的脖子,不是为了把脆弱的脊骨拧断,而是要把病人扶起来换药。 总之,给她找到一盒。闻到那味道,安纳金总是睡得更安稳,伤口似乎也好得更快。虽然里面不剩下几支了,但安纳金要用吗?再睡个好觉。安纳金觉得自己睡得够多了。 阿索卡把那盒她治愈安纳金的良药拿来给他看。这盒香看起来就不如别的精致,虽然用的都是通用模具,但总给人造型粗糙之感,边缘甚至呲出没研碎的草药梗。或许因为这样,安纳金才拿它压箱底。阿索卡不抱希望地点了,还怀疑这香有所蹊跷,先捧着它在密封的厨房里站了一会儿,才放心地把它摆在安纳金房中。阿索卡说,这支香有怀念的味道,像某个人窸窣的衣服、温柔的手指、柔软的怀抱、散发着好闻味道的发丝。她从这一种味道里闻得出一千种实际上并没有的味道。 但是睁开眼睛,这香不过是股子巫师用了十年的药杵味儿罢了。 她不问安纳金怎么会想要调配这样一个香方,怎么闻着药杵味儿反而会睡得好。阿索卡是好姑娘,好就好在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如果她问了,安纳金还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能告诉她自己曾在一千种草药和净水中寻觅欧比-旺的味道吗?他失败了十多次,总不尽人意,最后只好坐下来,慢慢地回忆欧比-旺的一天:黎明时早起,用甘泉净身,然后披上白袍,到大殿里祷告,到早饭的时候再到饭厅里与安纳金汇合,他们分坐长桌两端,隔着两排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连学徒资格也没有的孩子,先祷告,再吃饭,食不言。 饭后又是祷告。随后师徒两人离席,开始一天的修行。太阳升上来、落下去。升上来、落下去……一天又一天。难以排遣,更不可留下的一天。 他被手指的触摸惊醒了,欧比-旺站在他身后。那时候,他们经常争吵、总有隔阂。也许因此欧比-旺才只用指尖碰碰他的肩膀。哦,师父,我在这儿睡着了,对不起,我马上回去做晚祷。 他用手揉着眼睛,要站起来。但是欧比-旺挨近了他,“没关系。你累了,安纳金。”他说。然后把白袍解下来披在他身上。走吧,别在工房里多待,晚上本来就凉,过一会儿,他们要用圣化后的甘泉清洁地面。结了冰就更冷了。走吧…… 安纳金说,欧比-旺,你把我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快把你的白袍拿走,学徒披白袍,像什么样子? 你总要成为大师的,早一点披上这白袍又怎么样呢?欧比-旺朝他纵容地微笑。工房里没点灯,只有门口透进来一点亮光,刚好够看清欧比-旺的蓝眼睛,他琥珀碎屑染成一般的头发。 不可留下的一天啊。 “给我买瓶酒回来吧,”他忽然说,“钱在抽屉里。进门矮柜里的那个抽屉。今后你可以随便取用。别担心,在街区内活动都是安全的。” “即使是我也知道怎样对伤口比较好。”阿索卡抱怨道,但还是听从了。能听从安纳金这样的大师的命令,毕竟是幸运的。临走前,他轻轻吻了阿索卡的掌心,为的是给她增添平安归来的护佑。 “万能的神啊,我的神灵!我已离开我的家园,紧握祢仁爱的灵弦,全心仰赖祢的庇护和眷念。我乞求祢,借祢的权能保护祢所爱的人,让他们远离任性刚愎者,避开所有顽固的压迫者,摆脱远离祢的邪恶者,以祢的慷慨和恩典保我平安,以祢的威能使我安返家门。诚然!祢是万能者,救苦救难者,自在自存者。——好,你去吧。”
阿索卡回来之后发现安纳金竟然已经能够下床了,虽然走路时要倚靠墙壁,慢慢地移动。家里从一种熟悉的凌乱——也就是说,看上去像是一堆垃圾,可是安纳金知道每样东西都在它该在的地方——变得井井有条得像药店的抽屉。不需要安纳金做什么,或许等他好了,要考虑考虑把一切再度搞乱。他坐在一把扶手椅上用剩下的一只手抚摸他的山羊。山羊似乎很不能接受他的损伤,在原地跺他们的蹄子。 把酒瓶递给安纳金时,阿索卡把脸扭过去。安纳金望着她带怒气的光洁的侧脸直发笑。他拿着酒瓶挪回房间。阿索卡倒没拿啤酒之类的敷衍他,她知道他要的是一醉。伏特加,干净,纯粹,一拳把你打倒的烈度。喝到瓶底他就看见了欧比-旺。 欧比-旺在镜中望着他这副蠢样儿发笑,安纳金把酒瓶啪地一下冲墙角那只等身落地镜扔过去,瓶子撞到墙壁上碎了。欧比-旺两只手做下压的姿势,“别这么暴躁,安纳金。我还是喜欢你这一个月以来其他时间的样子,别的时间你从没有这么乖巧。” 安纳金呸了一口,向后倚在床脚上。他觉得累极了,透明的酒浆犹如同样透明的水银灌进他四肢百骸,让他浑身酸痛,断臂的伤口尤其疼得剧烈。欧比-旺已经从安纳金身上受肉,却还要借镜子显形,他是夺取了一个什么人的身体,那身体如今又藏在何处?等安纳金好了,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可是找出来又能怎么样呢,杀死那无辜被夺去身体的人?安纳金如果能毫不犹豫地去做这件事,他同样也就能毫不犹豫地为卢克和莱娅找到新的身体了。 安纳金喝得脸颊红通通的,欧比-旺笑话他,叫他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儿。可是师父啊,安纳金说,我看不见别人,只能看见你。他往地板上躺倒了。几乎像瓶中细雪淌下来。随你吧,欧比-旺耸耸肩,你胆子倒不小,徒弟,竟去招惹帕尔帕廷。这么说,你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 他又自言自语地说,可是我没有见到为帕德梅准备的新身体。那里倒是有一个女孩儿,可是作为祭品被呈上的。你究竟在做什么? 不管我要做什么,安纳金疲惫地说,你能不能回到你的地方去? 欧比-旺哈哈大笑,安纳金我的徒弟,不是所有人都对你的人间趋之若鹜。至少我不在其中。你把我强拉到冥河的另一边,现在又催我回去,你以为我是回来探亲的?来看看你有没有把我的徒孙也带入歧途? 安纳金愣了一下,才说,“她不是我的徒弟。” “得了吧,你如果能变得坦诚一点,人间都要翻到地狱去。”安纳金想说不坦诚的是你自己,但他太累了,就什么也没有说。过了一会儿,他说: “帕德梅为什么会那么绝望呢?明明——明明当时,一切都在变好。” “她不是为自己绝望,是为你。” 欧比-旺柔声说。 “可即使……即使是现在这样,好像也没有特别糟。欧比-旺……” “是啊,现在不算糟,未来挺美好,所以你觉得能少失去一样就是来到天堂了。”欧比-旺反唇相讥。“我当初应该收帕德梅当徒弟,她至少比你聪明多了。尤达大师和温度大师曾经激烈反对你加入绝地,安纳金,你太骄傲、太固执、太执着于没有答案的事情了。有时候没有答案不一定就是坏事,你一天不明白这个道理,将来就还要受更多的苦。可惜我看你不像最终能明白的样子。” “我曾是奴隶,”安纳金苦涩地说,“我一直做贵族的奴隶是不是好些?如果那样,我大概在二十年前就死了,一切也就在二十年前结束了,好过始终做命运的奴隶。” 他对酒精坦诚。他对欧比-旺坦诚。欧比旺朝自己这个烂醉如泥、岔开两条腿坐在地上的徒弟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摸一摸安纳金乱糟糟的头发,可只碰到冰凉的镜面。 “这至少不是件让我后悔的事。” 安纳金看着镜子里欧比-旺的形象:“我从不知道……” 欧比-旺把他匆匆打断了,“所以,你招惹了帕尔帕廷,打算如何收场?告诉我他原本打算干什么。” 安纳金用一种讽刺的语调道:“你要帮我的忙吗?” 做师父的冷笑一声,“我要看你的好戏。” “帕尔帕廷是个冷酷的人,徒弟。而且狂妄又刚愎自用。可他明白人心。如果是在十年前你遇见他,我倒还担心你被他利用,现在他骗不了你。所以我也许只是瞎操心。可你准备怎么办呢?” 在他说话的时候,安纳金并没有看他,他低垂着头,似乎觉得自己的手指更有研究价值。看着看着,眼泪滴落在那手指上。说:“从死者之国归来的,将是智者中的智者,欧比-旺,告诉我,我上哪儿能把帕德梅找回来?她究竟去哪儿了?” 欧比-旺一下子泄了气,看上去他很想踹这个笨徒弟一脚,他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为什么我不会为帕德梅心碎而死呢,难道我爱她不够深吗?她去的地方,我为什么不能去呢?” “想知道吗?” 安纳金用几乎含着泪的眼睛望着他,或者他头顶的天花板。他的目光已经涣散了。欧比-旺又把两条胳膊交叉起来拢在白袍袖子里,说: “首先,不要喝酒,其次,多去逛逛夜店,认识几个漂亮妞儿。最后……” “Regna terrae, cantate Deo……”安纳金念道。歌颂上帝的咒语也给他带来了痛苦,可不及给欧比-旺的伤害大。从我家里出去,恶灵! 安纳金大声念道:“psallite Domino qui fertis super caelum caeli ad Orientem Ecce dabit voci Suae vocem virtutis,tribuite virtutem Deo……Vade, Satana,inventor et magister omnis fallaciae,hostis humanae salutis!” 他一口气快快地把咒语念完,被其中的力量压得几乎喘不过气,等他平复了气息,去看那镜子时,其中忠实地倒映着的,却是他自己的形象了。一个醉鬼,岔开腿坐在地上,脸上还有没干的眼泪。没有了欧比-旺,整间屋子竟然就显得空荡荡的。 而从一端到另一端,镜子出现了裂痕。
===================== 煤煤的矿场。大家吃好喝好! 邮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