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rn around[12]
#starwar #obikin #R18 #turnaround 啊,神殿!安纳金在心中惊叹。 这里就是穆斯塔法的圣殿,不以它高大的阴影打压人,反而令人感到广博的依赖,那贝壳般洁白的成排的廊柱像臂膀一样张开来包容人。安纳金没有费心去捡掉在台阶下的手杖,自己爬上阶梯,他走得跌跌撞撞,光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阶上,印下带血的脚印。红色血液覆盖在牡蛎壳般洁白、隐隐透出云纹的大理石上,令那种无瑕的美变得诡谲妖异了。安纳金从没觉得有什么东西像此刻脚下的大理石那样冷过,欧比-旺正式收他为徒时,让他赤身露体地趟过隆冬仍不冻结的大瀑布,就连那时候,也没有现在这样冷。 但摩尔的血给了他力量,几乎是拖拽着他行走。他勉力走上前去,感到极度的痛楚,他的身体已经太疲惫,而血液的力量犹如往他喉咙里灌下去一杯沸腾的硫磺;发烫的皮肤亟待挣脱这在血脉中涌动的炙热的网;四面八方又是如此严酷的寒冷。冬天已经到来了吗?他茫然地抬头望向大殿。那神殿的门先是砰地一声轻响,继而在沉闷的声音中被推开了,仅仅为他一个人敞开,神殿承认了他的到来。他胜利了,指引未来的神谕将为他降下。 可是,安纳金一点也不觉得快乐。你太累了,他安慰自己,而不愿意承认是他敏锐的灵感在起作用,不愿承认冥冥中他正得到警告:未来的事只有更糟。 他因为那洞开的门扉而获得了力量,勉力走完了剩下的几道阶梯,迈进了那道光辉的大门。即使是安纳金这样见识过一切的人,此刻也要为穆斯塔法神殿的恢弘和庄严而惊讶,几乎忘记了呼吸;他仰头望着那高高的柱子,它们从四面八方撑起似乎比天穹更高的天顶,又洁白得像圣徒的骨;整个大厅是如此宽阔,几乎可以跑马,高高低低的架子上点着金银两色的蜡烛,金色的刻三相月徽记,代表女神,银色的则刻男神徽记。现在是白天,蜡烛并不点起很多,主要还是靠天窗漏进来的光芒照明,从那高高的天窗,光芒犹如纷披的轻纱洒在头顶和肩头,似乎在暗暗地询问:求告者,你是否感到神之爱? 大殿里摆满了长椅,讲经时这些椅子尚不够用的,人们自己带着板凳、席地而坐,或倚靠着柱子。但穿过排排长椅,大殿的尽头,那简洁中自有规律性的美感的大理石台座上却光秃秃的,并没有神像立在这里。 穆斯塔法有数千年的漫长的历史,并不总是光辉的,它也曾在战火中呻吟,它的神殿也曾在侵略者的铁蹄下被践踏被推倒,征服者闯入神殿,将它的神像掳走,那神像是纯金打造,征服者下令将它投入熔炉当中,与掠夺搜刮来的金牙、手表、女子的饰针和发簪一起融化了制作金币。那操作熔炉的工匠痛苦至极,与神像一起投入炉中。后来,那一批熔铸出来的金币中,灿烂的金色之中带着不详的淡红。此后穆斯塔法的圣殿中再也没有神像。来此求告的人,将自己的神像或代表神的信物带了来,放在那台座上敬拜。 我们不要漏记了神秘传统的历史:这是门复杂、精密,逻辑严谨的学科,像普通人所信奉的科学一样严谨,就是在科学中,也有唬人的把戏,相反,就是在看似盲目的神秘学中,也有思想深邃的智者。因为世上的千万条路终究是同一条路,探索人间至理的智者们终将殊途同归。在学科发展过程中,自然派生出许多流派,各自又有不同的学说;甚至于即使在同派系之内,不同的社团所宣扬的学说也不尽相同,他们放在祭坛上敬拜的形象也各有差别。穆斯塔法没有神像,正是因此,因为这广阔的包容和宽待,穆斯塔法的神成了全世界的神,穆斯塔法成了全世界的圣城。 神殿二层临走廊摆着一组水晶制成的奇异乐器,每当微风吹过,拂动管弦,那乐器就自动发出空灵温柔的声音,使人的心灵整个地得到抚慰。这里的一切都完满、平衡、尽善尽美。 静默的修女们围拢过来,扶着安纳金坐在长椅上,为他擦净脚上的血,裹上洁白的布条,将盛着乳香的托盘从他头顶缭绕通过,为他做简单的净化和祝福。他的衣衫肮脏破烂,就拿来干净的衣服为他替换。用洗净的布巾为他擦净手脸,使在神前祷告时保持洁净。衣服洗得很干净,破损处补得细致,熏着鼠尾草香,仅此而已,并不追求花纹图样的时髦、或这衣物是否是簇新的。 这些女人们都穿黑白两色的长裙,裹黑色的头巾,但头巾仅仅是为了方便劳动,并不刻意拢住头发、遮掩面孔。来穆斯塔法是为了侍奉神明,而这是令人骄傲的工作,这些女人中,有的是各个神秘社团奉献来的,这样的女人都有令人目眩的美貌,并不是相信自己的美貌能够为神殿添彩,因为神殿的光辉是无与伦比的,只是将最好的奉献给神,以表达自己的虔诚之心。因此美女、好酒、珍异的珠宝,越是不舍的东西,越要割舍,越是证明不了的事情,越要证明。在神殿之外,有一个巨大的箱子,穷人们有时候在上面歇脚,冬天的晚上,不敢到神殿里来打扰的人甚至在这箱子里栖身。箱子是给人布施的,虔诚的信徒们,把自己宝贵的东西投入那箱中,钱币、好衣裳、一口吃的。他们自己饥饿,还为神流出一份粗陋饮食,辛苦劳作时,神不曾帮衬他们,他们也心知肚明。然而如此虔诚的敬拜,为的是神给他们带来一样平日里看不到的东西:希望。修女们把供奉来的钱财和衣食重新分发给人们,使石头重新变成了面包。 甚而修女们在那箱中发现过一个婴孩,这孩子天赋异禀,还是婴儿时就已经显露出强烈的不凡的预兆,修女们用叮当悦耳的铜铃铛摇晃着诱他走路,他却走着走着就踏在了无凭依的虚空之上,这孩子没有名姓,修女们请求司祭将自己的名赐给他;又因为这行空的奇迹,给他拟定一个姓氏,叫做“天行者”。 她们把那男孩带到两三岁,有个女人来神殿祈求孩子,她们便将婴孩给了她。 至于那名叫施密的灰眼睛的和善女人,此后家乡遭到祸乱,自己和孩子都沦为奴隶,命运的手,谁能预料呢? 在神殿的修女中,有许多人为自己的美貌自傲,安纳金注意到了她们惊人的美貌,就是其中不那么美的,神情间的安详与宁定也叫人心生依赖,那种平静的神情多么熟悉,他在这陌生女子的眉宇间同时看到了母亲和帕德梅的影子。他抬起头就能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女孩,总是眨着朦胧的蓝眼睛,朝他微笑,她做不了包扎这样的精细工作,只在旁边端着水盆。她是如此地看重外表,不仅为自己的美貌骄傲,也看不起面容丑陋的同伴,不愿意接近肮脏的求告者。这以貌取人的天性令她痛苦,无法安心奉神,于是终于用药烟熏瞎了自己的眼睛,换得了祈求的灵魂的平衡和宁静。 也有的是自愿发下终身的誓约;有时候,修女们与来此朝拜的男人们欢爱,为他们生下孩子,这孩子也留在神殿中。神殿包容一切,并不将性爱的欢乐引为污秽。神殿是洁白无垢、坦坦荡荡的。但这样的事情并不多,这里的女人大多不愿意接近男人,她们发誓终生保持沉默,以安宁与和谐侍奉神祇。她们心中的神自然各有不同,但相似的是神都在她们心中。她们虽然不肯开口,可是她们的眼睛和表情,含义丰富的手势都会说话,再也没有比这些修女的微笑更能抚慰人心的东西了。 安纳金穿过长椅,走到放神像的台座前去,把那沾血的绝地徽章放了上去,徽章已经被折断,血液在缝隙里干涸,但对安纳金来说,这一直是珍贵的信物。他收回手,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神像前祷告。闭上眼睛,三十年的光阴在他脑海中盘旋,这是安纳金无论如何也不肯放下的过去,现在却该当杂念一道驱逐出去。他念着漫长的祷文。侍奉神明者晨醒昏定都有祷文要念诵,欧比-旺带着他在早、中、晚孜孜不倦地念诵过那赞美神祇光荣的言辞,那祷文几乎成了安纳金的一种习惯。然而,如今被他念诵的祷文,他只在欧比-旺朝圣回来时,藏在小礼拜堂的祭坛下,依稀听过一次: ——神明啊,我的神明!请以祢的宽宏大量驱散我的忧愁,并以祢的权能化解我的痛苦。当悲伤弥漫我的周围,祢目睹我面向着祢。万有之主啊!有形无形的一切都受祢荫庇。请以祢征服人类心灵的圣名、祢慈悲汪洋的巨浪、祢慷慨之阳的光辉,将我归入那些永远面向祢的人之列。祢是万名之主,祢是诸天的创造者。 我的主啊!在祢的日子里,祢看到了我的遭遇。我恳求祢,借由祂——祢圣名之黎明、祢神性昭示之地,授予我挺身服事祢、颂扬祢圣德的能力。诚然!祢是全能者,全权者,对万民的祈祷都给予回应。 最后,我还要祈求祢:以祢的容光,祝福我的事业,偿清我的债务,满足我的所需。祢就是祂——祂的威权和统御有口皆碑。祂的威严和国度,理智之心皆已洞悉。除祢之外别无上帝,祢聆听人的祷告,随时给予回应。 听到他祷告的言辞,司祭走了出来,修女们为他披上样式简单但庄重的法衣。他听见这苦闷的求告,伸出一只手抚着安纳金的头顶,说道: “求告者,远道而来的巫师,你有什么苦闷?” 安纳金依然低着头,说道: “我为了求回曾失去的。” “曾失去的不可追回。” “我愿以未来所得一切相交换。” 司祭的目光闪烁,郑重地说:“‘它’不与人做交易。” 安纳金不说话了。 司祭手中捧着圣杯,他从池中盛了满杯的圣水,端给安纳金,“接受这神的祝福吧。求告者,你所求的未必能得到,但答案将在圣水的祝福中来临。圣水是神赐给凡人洁净污垢的礼物。” 安纳金抬头深深地看了那司祭一眼,从那双琥珀一般、线条柔和的眼睛中看不出阴谋的意味;他并未看穿安纳金是位死灵法师,圣水对他而言是穿肠的毒药;仅仅是像面对任何一个普通信徒时那样,怀着慈爱的心,将圣水赐下罢了。安纳金也该感激地接过这恩赐。 他伸手接过了那杯,圣水清澈,在天光照耀下涟漪泛出七彩,成色最好的独角兽水晶也未必能有这样的光彩。这圣水的效果必定极强悍,带来的折磨必定极酷烈。安纳金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他喝了下去;几乎已经在回忆中唤起了相似的疼痛,但预料中的痛楚并未到来,他只感到圣水的甘甜和清冽。也许是广大的神原谅了他,拯救了他,也许祂不愿意溃烂血肉的污秽玷污祂的圣堂。不管怎么说,安纳金对那司祭微微一笑。 “跟我来。”对方说,带头朝殿堂角落里不起眼的小门走去,安纳金跟在后面,以他俩身材之高,必须弓腰弯背才能穿过那扇门,门后是阴暗的长长的走廊,天花板非常高,两边设着烛架,点着蜡烛,越往前走,蜡烛渐次熄灭。到那司祭为他打开长廊尽头的一扇门时,终于沉入整片黑暗当中,安纳金什么也看不见,只怀着前方依然有路的信心向前走着。 那司祭把他引入长廊尽头的房间,依然没有点灯,回头望去,来处尚且可见隐约的烛光,去处却的黑暗却更加浓重。司祭说道: “进去,找到你要的东西,然后从另一边离开吧。不可出声,不可点灯,不可犹疑,不可回头。” 他把安纳金推进房间里,关上了门,想必是独自离去了。 安纳金独自留在这漆黑的屋子里。他原本像蜗牛触角般敏感纤细的灵感在这里碰了壁,无论展开多远,依然是无尽的虚空和黑暗,他只好自己抬脚向前走,伸手摸索着。他摸到了冰凉的砖石碎块,乱七八糟的残骸,如果此处有光,那看到的一定是惨不忍睹的景象。继而,一块玻璃碎片划伤了他的手掌,安纳金的心怦怦狂跳起来。 他认得那种厚玻璃。厚厚的花窗玻璃是帕德梅的故乡纳布所习惯的装饰,即使只是普通民居的玻璃,他们也习惯做得很厚。他们说,玻璃是人造的水晶,水晶能许愿,玻璃也能。这惨烈的废墟立刻使他想起帕德梅所经历过的一次险境:她在纳布的家曾经被地震摧毁,她自己也险些死在其中,那地震是人为地召唤来的,这也是安纳金与她相识的契机。 当时,他从破碎的窗玻璃中跳进依然摇摇欲坠的屋子里去,将昏迷的帕德梅救了出来。 对了,就是那个时候,就是在那破碎的残垣之间,帕德梅曾经性命垂危,她的灵魂必然曾经因此降临冥府,因此,即使她真正的灵魂消散了,安纳金依然可以在这里得到一个原原本本的复制品,那个即将与他相遇的帕德梅—— 要交换就交换吧,用他与帕德梅相遇之后将得到的一切交换吧,他只要她。穿越万里的荆棘路,他得到了多么丰厚的报偿!他——即将拥有这样的可能,重来一次的可能…… 如果那时可以穿越破碎的窗子,把帕德梅带回人间,那么现在,他也依然可以伸手握住她的手。 他把他仅有的一只手朝窗户里伸去,摸索到了一只冰凉的手,狂喜立刻将他淹没,他紧紧地握住那只手,转过身去,把他拉住的人带回人间。 那人沉默着任由他拉扯,从天国直到人间,跨越窗子低矮的格栅,也就跨越了难以想象的生死距离。他铭记着司祭的话:不犹疑,不回头,他就这么拉着帕德梅向前走。他记得,当初救出帕德梅之后,先是左转,然后向前走,现在他也左转向前走,小心不要回头看见她,他决心不重复那传说中俄尔普斯犯过的错误,只是向前走,帕德梅顺从地跟在他身后。现在有帕德梅跟在他身后了!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胸膛几乎要被激情撕裂,十年来无数曾在心里悄悄对帕德梅说的话此刻海浪般冲击着他的胸膛,可是越是激动,他的嘴角就抿得越紧,他一言不发。帕德梅在他身后流了泪,他认得那哭腔,她也曾经如此哭泣着求他离开神秘之道,他拒绝了。他年轻时多么傻啊,生命中最值得后悔的事情就是那样的买椟还珠。而今懂得了,他已懂得了,世上没有什么比重得爱人的嘴唇更重要的了。 他只是将帕德梅的手拉得更紧,快步朝前走去。前方依然是一片漆黑,但已经能感到走进了一条长长的隧道,他的发顶几乎能擦着隧道的上缘,前方的路不知还有多长。
===================== 煤煤的矿场。大家吃好喝好! 邮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