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rn around[14]

#starwar #obikin #R18 #turnaround 安纳金清洗一只水晶碗,失手滑脱了,在水槽里磕出了一个缺口。安纳金把它拿起来,在眼前反复察看是否有别的损伤,窗帘大开着,水晶所反射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从前,道具一旦有一点损坏,他就弃置一边,因为不可把有残缺的献给神。现在他全无所谓:连他自己都是残缺的。神爱要不要。 从穆斯塔法归来已经将要有半个月,安纳金洗完了那碗,立刻忘了原本要拿它干什么,把碗放在台子上,想了想抓了一把盐撒进去,刚松手他就后悔了,这碗里的水还没有擦干净呢,但已经晚了。最终他自己坐到床缘去,怔怔地看着碗里的盐溶化在没擦去的水珠中。他做事是如此颠三倒四,仿佛阔别了的日常秩序是拿着大顶滑稽地倒立着朝他走来的。 现在一切都安定下来了,有风,有阳光,有一日三餐和安睡的床铺,然而事到如今,每分每秒都令他感到难以置信,闹到这种地步,生活竟然还能继续!如果这个生活知道好歹,它应该在二十年前就自我了断,可它不死心,非要闹到二十年后的穆斯塔法,甚至经历了穆斯塔法以后,它仍然死皮赖脸地活下来了。活着就如此美妙?哪怕是像这样一无所有地活着? 啊,当然,他并非真的一无所有。他想到远方的阿索卡,也想到孩子们。现在他回来了,该把他们接回身边了。唯一阻拦他动身的只有隐隐的猜疑:孩子们在他身边,真的比在仕里的原野上更好吗? 穆斯塔法把他的自尊磨灭得太狠了,夜晚失眠的时候,他会辗转反侧地想,做人,真的比做山羊更快活?一百年的生涯难道真的比十二年更值得度过? 就在此时,电话铃响了。 安纳金迟钝地扭头看向床头,这是一间普通的快捷酒店的房间,这种酒店陈设布置大都相似,大部分东西都在它该在的位置上。现在,床头的一部白色座机发出刺耳的响声。安纳金摸到桌子底下,把电话线拔了,想了想又连电源线一起拔;可那铃声依然扰攘不休。他只好接起来,把听筒扔在旁边的桌面上。电话另一头的人想必感受到了这种震动,笑道: “今天天气这么晴朗,至少比穆斯塔法晴朗。你反而心情不好了?” 安纳金一言不发,那听筒里络绎地传出谈笑声。人竟然能跟他自己聊得热热闹闹,帕尔帕廷就有这种能耐。 “你真该到贝斯坪来住一阵子,贝斯坪在古语里的意思是‘云中之城’,这里一年有三百天都是晴朗天气,到贝斯坪来,不需找导游、做什么观光计划,只需要走到露台上看一看天空,没有人不会为那天空的景色着迷的。安纳金,我保管你会在露台上坐足一整天——你们绝地热衷于把时间浪费在冥想静思上,所以贝斯坪的天空会是幅好幕布。特别是现在,绝地的大殿已经坍塌,你更要好好保持传统,有点最后一个的自觉——啊,确实,贝斯坪美极了!一整天都很值得看。” 他顿了顿,也许喝了口水,声音变得平静而欢欣,仿佛他是一位殷勤待客的主人,正兴致勃勃而自说自话的成分大过商量地宣布旅行计划,那声音大半正是由于这种平静而变得恐怖,“你何不来呢?我何不这就来接你?你和孩子们,哦,还有那女孩,我知道你喜欢她,像已经得到你将她置于保护之下的承诺那样照顾她——你们都会在那里待得很快活的,我保证。” 他轻描淡写地在最后提到阿索卡和孩子们,发出不动声色的威胁。 安纳金把话筒提起来扣上,但是刚扣上,电铃又猛烈地发作起来,铃声是如此之响,以至于整部电话都微微地震动起来。接下来单调的铃声变成了合奏,门铃也响了起来,急促地一声连着一声。敲门的声音随后赶上,犹如闪电过后先发后至的雷鸣。阴影漫上窗户,那纱质的窗帘飘拂不动了,滞重地垂着。屋子里悄然暗下,安纳金抓起话筒,那样子并不恐惧或者慌张,尽力显得不因所爱之人遭难而害怕,他是一点就通的聪明人,知道自己越表现出在乎,他们受威胁的程度就越深。因此这个时候安纳金面无表情,最多只是因宁静被打破而有些无奈。他抓起话筒,对另一边说:“你能不能礼貌些?不需要我来教你这个红衣主教礼仪吧?” 当然,当然,那边满口答应。嘈杂的铃声停止了,一瞬间静得可怖,而后,真的按照古老的教廷传统,仆从进主人房间时不应敲门,而是双手在门板上抓挠,一阵令人牙酸的挠门声悄然渗了进来。安纳金不免觉得好笑:以他之好学博闻,当然读过那本介绍了贝斯坪风土人情的《卡瑞辛行谊》,知道之所以有那样的习俗,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古代贝斯坪人削土产的树木做门板,那种树木制不佳,疏薄易碎,在门的一侧抓挠,另一侧能够毫不费力地听到很大的声音;而出了贝斯坪之外的任何地方,想要达到这样的效果都非把门板抓出指痕来不可。他把话筒扔了,好整以暇地坐正;门开了。 帕尔帕廷现在才真正显出一个红衣主教、一个大权在握者的雍容姿态,穿着暗红滚紫边的袍子,华丽得像烧得软烂,香料搁得太足的一锅炖肉。阴影在他周围簇拥,拙劣地模仿人形,当中并无凡人面孔。这些影子是他忠诚的仆人,在凡人之间,他不知是找不到忠诚者,还是找不到有力者。 跟阴影混迹久了,帕尔帕廷自己的脸色也变得非常苍白,上次见面,他的头发中还是漆黑中夹杂银丝,如今竟然完全地花白了,声音低沉含糊,皮肤疲软松弛如在水中浸泡的尸体。然而,主教的那双眼睛激烈、狂热,散发着明亮的光。安纳金平静地注意到他身上所有的变化,好的的坏的,无需挂心和危险的,并不单因为两人是敌人而幸灾乐祸地放大缺陷。他伸手碰了碰额头说: “好久不见,主教。你把我弄得不知是该祝日安还是晚安了。” 帕尔帕廷和善地笑道:“别在意,年轻人,你从此把它当做昭示我到来的征兆吧,而即使享受一点特权,我觉得也并不过分;我自从开始研究死灵术,渐渐地害怕光明了,我并不像你的天分那么高,总得多付出点代价,这你是能明白的。我得到了力量,我永远也无法站在阳光下了,就连那尘世的荣光,我今生都不能攫取。” “据我所知,我的天分只是个下限。” “所以我来找你了。我能坐下吗?” 安纳金点点头请他的便,面对这等不速之客,你能怎么样呢。立刻有阴影托来一把舒适的扶手椅供帕尔帕廷安坐,高背雕花,看起来极其沉重,坐上去也未必舒服,这椅子和上面的人整个儿地与这陈设简洁的房间格格不入。安纳金平心静气地等着,他知道自己和主教相比,不会是更急于提出条件的那一个。主教安安稳稳地坐下,正坐在餐桌旁边,他端起一只空碟子,碟子骤然被热烘烘的小甜饼填满;端起一只玻璃杯,杯中马上斟满了热茶。安纳金从接触死灵术的开头就知道不该拿奇迹的力量去做这些微末小事,这也许可以说只是绝地教诲为他培养出的习惯,但巫师最基本的功课就是要懂得区别真理与陈规。 帕尔帕廷却理所当然地享受这些奇迹,他把自己当一个国王,而不是神秘之道的行者。国王若是抛弃他应得的排场,可是要被臣民们目为自轻自贱的。安纳金谢绝了他酥软甜饼的邀请,说:“谢谢,我的牙齿还很健康。” “两个月之前我自己就这么夸耀过,我说我老了,牙齿却还健康。”他张开嘴来给安纳金看,里面的牙齿不剩几颗。安纳金知道是仪式把他的牙齿带走了,假以时日,手臂、腿脚、眼睛、舌头……凡是能够献出的一切,都将被带走以填补欲望的深壑。这种人他见得太多了,知道这只是个开端。那无牙的嘴就像幽深的洞穴一样骇人,且散发出一股衰老的气味。 他究竟要什么呢?什么值得一个人如此轻贱自己?安纳金心想,但他只扭过头去。 帕尔帕廷很高兴地感到对话还在和平的氛围中进行,不管怎么说,他看起来变得配合多了。他满意地念叨着:“好极了……” “什么好极了?” “你旅行一趟,回来时不会还一模一样。”他引述了一句格言,“看来,朝圣之旅教会了你许多。” 安纳金没接话。他坐在床边上向帕尔帕廷一望,他也好像坐在一切的终点,那个可以安然休息了的时刻向现在望,知道一切都无转圜余地,反抗只会失去更多。 “你不能把房间弄亮点吗?”他问。 帕尔帕廷伸手摁亮了灯。刺眼的光线一瞬间在他们头顶亮起,尤其是悬在帕尔帕廷自己头上的那一盏,犹如舞台上的探照灯一样照亮了他的脸。他还是那样微笑着,终于把谈话拉入了正题。 “两个孩子状况不佳。作为山羊,它们年纪大了。” “说说你的条件,别耍花样。”安纳金面无表情地说。 老人看起来像被逗乐了,“哦,亲爱的孩子,那可不是什么‘条件’,别说得这么难听。我要送你登上更高一级的台阶。孩子,你这样高的天分,谁忍心看它被埋没呢?就连刚刚故去的教宗大人,终其一生也不能与你相比。往上三代,还没有谁有如此能耐的呢,又不是什么秘术求来的,却如此浑然天成!” 他这么刻意地提起“教皇”,安纳金的目光在一瞬间锐利地望过来。 “你这样的明珠,谁不会想要将它放在丝绒软垫上精心保存呢?” 他的每一个比喻看似恭维,然而都让安纳金不舒服。他完全不想做任何人的宝物、明珠、摆在台子上好看的装饰品。 在他微微犹豫,一时没有接话的当口,门又被敲响了。 “看来是我们的客人到了。” 于是,阿索卡和孩子们被羁押着走了进来。安纳金先听到锁链的响声,然后看到两只山羊浑身披挂着闪亮亮的秘银锁链,同样的锁链也在阿索卡的手腕和脖颈处系结,秘银轻而坚固,光辉灿烂,没有人会发疯拿这种珍贵材料打造镣铐。而这镣铐戴在阿索卡身上也像别出心裁的装饰。主教的仆从像赶羊一样地将他们驱赶了进来,一走进来,卢克和莱娅就疲倦地倒卧在地上,对山羊的躯体来说,十年已经太长了。这一刻,安纳金的目光终于再度与阿索卡交汇。仅仅是这一刻,他就看出女孩对自己所遭受的一切劫难全无抱怨之心,如果她要流泪,那么一定是为他而流的。她向他微微摇头。 帕尔帕廷站起来,从仆人手中接过全部锁链的另一头,递到安纳金手中,捏着他的肩膀: “我绝不是想威胁你,我亲爱的孩子;我只是想证明自己的诚意。” 安纳金抬头望着他,主教的衮衮袍服遮住了光源,只有阴影投落在他身上。他慢慢地、慢慢地握紧了锁链。 “很好,”帕尔帕廷微笑道,当即解下自己的红袍,翻了一个面,给安纳金披上。另一面是死一般绝望的漆黑。

帕尔帕廷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张开网,只等着安纳金往里跳。他果然跳了。当一切条件都太充足,歧路就被一一消灭,只剩下唯一的可能。安纳金·天行者在两个月后加冕为安纳金一世,这让他感觉稍好了一些。否则活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无法用自己的名字,这件事令安纳金想想就要吐。帕尔帕廷也乐于在这些小事上顺着他,他若不在神秘之道上行走,至少还可以去当驯兽大师,从手指间不时地滚落下指甲盖大小的肉,就勾着猛兽乖乖地忍着饥饿和疼痛向前走。而人也许甚至比野兽更加低贱,给些蝇头小利,不至于一下子窒息,他们几乎什么都能忍受。 从贝斯坪的机场到城市中心的大教堂,教宗高贵的居所,一路上铺张地铺设着华丽的红毯,这段路要安纳金自己走,不可乘车。他要披着长袍、戴沉重的金冠,仅剩的一只手上戴满层叠的沉重宝石戒指,使他这只手除了握住权杖之外不可做其余任何事,抚摸所爱的脸都要担心尖锐的宝石划伤他们的皮肤;几乎不可自己进食,因为他抓不牢刀叉,为了不免遭人喂食的窘境,他只从杯中饮清水,吃粗粝的块状面包。 从戴上教皇的金冠开始,安纳金的生命就只剩下了唯一的目的。帕尔帕廷倒无所谓他怎么折腾,他并不害怕安纳金利用过他之后就逃跑,因为他已从这青年的口中得到了牢不可破的誓言。巫师们很多话不必说尽,很多事不必做绝,誓言自然约束着他们,他放心地知道安纳金在他掌中了。但除了放心之外,他绝没有什么好心肠,常常要愚弄他一下,因此源源不断地往宫里送进嚎啕着的健康婴儿,明知道他对这种帮助只会感到侮辱,却还得和颜悦色地走下宝座,用他仅剩的手臂把婴孩抱在怀中,称赞一番,再将赏赐和孩子一道送还。臣民们不明所以,只说新任教皇性情温和,喜爱孩子,没有红衣主教那么可怕。 帕尔帕廷一举摧毁穆斯塔法,令整个宗教世界噤若寒蝉,怕得几乎无暇哀悼失去的圣城。 安纳金一世的生活被紧紧网罗住,尤其是深夜他不得歇息,每天晚上,他都要穿上简单的白袍,束金色腰带,到密室中主持秘密的祭典,神当然是超脱尘世的,可人却各有欲望,这欲望的空洞越大,祭典举行得就越密集。他在祭典上流血流汗,疲惫不堪,他带领众人围绕大火舞蹈,带头唱出祈祷的歌行;他饮下滴落盟誓者鲜血的烈酒;他在淫乱的乐园中与众女交合,少女们以被教皇宠幸为荣,以为那是上升的天梯。幸好有阿索卡抚慰他,她可以离开,但为了能做他的支柱和安慰而下来,她假装不知道安纳金最大的安慰就是知道她在离此地最遥远的地方。如果你不愿意抱别的女人,如果你不想清醒着度过这荒谬混沌的迷梦,那就抱我吧,她说,拥抱她的师父。 自然魔法是不避讳性爱的,他们以爱为光荣,以性为必要修习的课程。做爱的时候,她遮住他的眼睛。安纳金努力地感受她手指的柔软和温度;否则睁着眼睛他就要想到欧比-旺,想到他水晶簇般纯洁的身姿,他究竟是缺了这一门课,还是早已从中毕业?但是终究,安纳金发现,无论是流血还是流汗,都比思索这个问题容易得多,他放纵自己沉入欲海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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