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rn around[17]

#starwar #obikin #R18 #turnaround 在曲折的大河之上,灵魂排着队列行进着。一根长长的铁链把它们统统锁在一起,行走的时候那锁链哗啦作响,海浪般此起彼伏。灵魂们踏在水上,并不下沉,因为它们只有二十一克,比海鸥的脚步还轻,只像踩上了水洼一样地溅水在脚上。死者之国的差役们走遍大地,收集散落的灵魂,亡灵们肩上扛着铁链前行,背负无常的死亡犹如纤夫拉着大船。 在那之中,有阿索卡·塔诺的灵魂,她感到一阵强光在头顶骤然炸开,火花纷纷地落在人肩头,跌落到水中,照亮了一瞬幽暗水面后又迅疾熄灭。她正因死而恍惚,变得迟钝了些,直到听到周遭的惊呼,并且感到那火焰的热烈离自己越来越近时,才抬起头来。她什么都没看见,因为这一刻那从天而降的天使的手从背后捂住了她的眼睛。亡魂不可如此深地凝望天使,天使的目光是火焰,天使的翅膀在燃烧,那火光会灼瞎他们的眼睛。 其他人也纷纷垂下头去,但他们已经看到了火,水面上旋生旋灭的火光断断续续地照亮了天使的形影,他们先看到了火,然后是那洁白的羽翼;而挥动羽翼的青年人俊美如天神。 但是安纳金飞过来时却停顿了一瞬;他不敢认出那是阿索卡。 比起他记得的少女的面容,面前的她要老得多了,那头美丽的光泽的白发灰败了,失去了原有的色泽,端庄地在脑后挽成一个髻。脸上生了皱纹,她笑的时候纹路就渐次在嘴角深印下去。她的裙子也长了,那是老人家的装束,一件衣服看一眼就知道适合什么人穿,正如现在凝视他的这双眼睛是一望而知的苍老。她在一瞬间明白了,因而流下泪来,他感到手指湿润了。 安纳金是从阿索卡哭泣的样子确认心中的猜测的。他们一道在人间时,他看阿索卡哭的样子多过笑的样子,认得她哭的时候习惯用双手捂住脸孔。手指碰到了他遮在她眼前的手,腕上的锁链因动作而当啷做响。那声音几乎直击在安纳金灵魂深处,他想到这是多么讽刺啊,这就是命运给他的东西,命运对他承诺他将有一切荣耀,于是帕德梅死了他活下来,阿索卡要沉入死者之国,他却高高地升上天堂;而这一切她们全都比他更配得上。 看到她的脸,他恍然发现原来他们已经分别了那么久,久得一生就这么过去了,现在再相见,一个已经走在了幽冥的队伍里;另一个做了那永生不死的荣耀的天神。命运给他们拉开的距离比生死相隔还要遥远,除了哭泣,似乎也无事可做。 他反过来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捆绑着她的链条在这一刻骤然碎裂,他们相见时总是这样,总是他能还他自由。轻轻一拉,安纳金就让那轻盈的灵魂落在了自己的怀抱里。 现在他自己是懂得的人了,要在从前,他会是问“为什么”的那一个,如果是别人告诉他——如果有一个别人像欧比-旺那样告诉他什么事,他总要先反问为什么,但现在他也是明白那冥冥中庄严意志的人了。他明白天堂的归天堂,冥土的归冥土,他能像现在这样把阿索卡在怀里抱一时半刻,却不能挥动羽翼将她带上天堂。他能做的仅仅只是免除这行走的苦役,把她径直送到冥河之上。他把阿索卡抱在怀里,嘴唇磨蹭着她的鬓发:不要睁开眼睛,阿索卡。 阿索卡哽咽着说她会的。他要求什么她都遵命,她求他从她身上拿走更多,如同交换宝贵的信物,于是安纳金吻了她的嘴唇。 这炽天使向冥河飞去,高贵的六翼天使不沾染尘世的污秽,降临人间的时候,一对翅膀飞翔,一对翅膀包脚,一对翅膀遮眼。啊,对了,还有一双手,他还有一双手可以把她紧紧地、紧紧地拥抱。他们分别的时间真是人的一生那么漫长,抱得再紧都不为过。他们飞过河流,飞过旷野,飞过被铁链锁住钩子驱赶的受苦的灵魂……飞行在宁静的天空当中,周围只有风的声音,阿索卡偷偷地,偷偷地睁开眼睛,看了安纳金一眼。 经历了那么多,度过了那么多寂寞的年月之后,她终于再度见到安纳金了。而且是青年安纳金,完完全全地正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爬进窗户在他膝头暂停了一秒钟时所看到的那张脸。他的头发长了,直披散到肩头,灿烂如融化的黄金,他的眼睛明亮,目光清澈,似乎在火里洗了一遭,洗去了在人间时一切痛苦和烦忧,如果世间真有纯洁,那么应该是未曾见识过祸患的无知、忘却了一切的茫然。她见到了纯洁的东西,在一瞬间流下泪来。 阿索卡没做过一般意义上的少女,她很小就在绝地受训,然后是追逐,杀戮,刀光和子弹;她不记得父母亲的面容,也没有多少温存的时候,即便如此,她也做过温柔的少女的梦。现在她想起那些早已忘却了具体内容的幻想,知道没有人能把故事情节编织得比此时此刻更加如梦似幻:那肋生羽翼的天使,眼睛明亮得像在火中洗过的金子,长长的头发被风在脑后梳拢,从无边无际的天空的另一头,朝她飞来。这一刻她把曾藏起的爱意全部回想起来,那爱比整条大河还要源源不断。作为凡人,她度过了漫长的一生,一颗心已苍老了;可是只要像现在这样朝安纳金不老的面容望一望,阿索卡立刻回忆起了自己做少女时的样子。皱纹从她脸上褪去,在天使的怀抱中她重获青春。 但是就在这一瞬间,安纳金翅膀上的火星落入阿索卡的眼睛,灼瞎她的双眼并不比蒸干一滴水更费力。她以全部忍耐力压抑一声痛呼,担心安纳金知道。她把眼睛紧紧闭上,血如成串的泪珠般从眼皮下涌出来,但这倘使是泪,却会是幸福的泪水。安纳金美丽而光辉的脸从此将成为她视野里最后和唯一的东西;他无需再给她什么,她以血泪的代价将最宝贵的纪念品留下了。这样今后可以说:永恒黑暗来临之前,她先见到了曙光。 年轻的天使看起来一无所知,专心地望着眼前的航路。 就这样带着她飞啊飞,飞过了一本最浪漫的童话故事的距离,安纳金终于在冥河之岸将阿索卡放下了。低头看见阿索卡紧紧闭着眼睛,长睫毛底下糊着血,他立刻明白了一切。在分别的时刻,他不愿谈论伤心的事,于是对此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翅膀上拔下三根羽毛,插在阿索卡的发间,犹如舞会上春心萌动、贪爱美色的男子,殷勤地抽出瓶中鲜花,为美人的容色添彩,那三根着火的羽毛插在阿索卡的头发上,比土壤上能够喂养和人手能够雕琢出的一切饰物都更耀眼。 这一瞬间他想起欧比-旺的话,他说,亡魂们多么渴望光明。于是他郑重地以这不灭的火光作为给阿索卡的临别赠礼。他们或许不会再相见了,可是如此一来,他的一部分也将陪伴她直到地老天荒。 他浮在空中,小心翼翼地把阿索卡放下,牵着她的手帮她站稳,然后知道,分别的时刻到了。 最后一次,他轻轻抚摸过阿索卡的脸。 “回头吧。” 于是阿索卡顺从地转过身,朝后面亡灵的队伍走去。它们沉默着迎接了她的到来。飞出去很远很远之后,安纳金都还能看见黑暗大地上的光点,冥土之中除雷霆外唯一的光。

阿索卡在黑暗中行路,她不知道身边是多么可怖的黑暗,冥河无法显出灵魂的倒影,河水漆黑如石油,有的灵魂提着陪葬来的提灯,以为这样能够照亮道路,但人间的火光在冥界反而不可见,死者之国的道路不是人间的灯火能够照亮的。灵魂们在黑暗中挤挤挨挨,因黑暗而恐惧地嚎啕。但是,阿索卡发髻上的羽毛,依然持续地燃烧着。发间点亮星火的阿索卡走在路上,犹如盲人提着灯,自己看不见光芒的样子,却为他人照亮了道路。于是,每当她不知道该怎么走的时候,总有陌生的手牵着她行路。犹如传递珍贵的圣火,就这样把阿索卡带到了死者之国最宏伟的殿堂前,白袍的国王高踞着他的王座。 千年前这如今的陛下的名字第一次被死者之国的居民知晓,是因为他带来了侮辱,他人还活在人间,却用醇酒打开了阴阳之门,从冥王哈迪斯的膝头夺走了他荣耀的利剑。那之后整个地狱都屏息等待他死。他不久就真的死了,命运也不会特别看顾强大的人,可他降临地狱,没有人能让他接受惩罚,就连那以威严撼动地狱的哈迪斯也不能,反而,陛下要求的更多。他不仅要他的利剑,还要他的王座。他言出法随,现在,光荣的“哈迪斯”的称号是他的了。 “我将她献给您,陛下。”那把她带来的谄媚的人说道,“死者之国从此有了光;如果您高兴,我愿意帮您杀了她,只取这光。这荣耀的光该闪烁在您的冠冕上。”然而国王朝他瞪了一眼,他立即死去。 厅中的泉眼喷出融化的琥珀与硫磺,借着影影绰绰的光,他看清了少女的脸。他对阿索卡并不陌生,数百年前,他曾短暂地重返人间,不辞辛劳地每晚走长路去看望他那个不开窍的笨徒弟,那时候,他曾见过这女孩小心翼翼地在床边坐下,连翻动书页的声音都是轻轻的,也见过她屏住呼吸,把嘴唇悬在他脸颊之上几寸远的地方,他在梦中呻吟了一声,她就慌忙走开了。只要耳朵还没聋,谁都听得出她呼唤“安纳金师父”时用的声调一个女人此生只会对爱人讲。 在这女孩身上他感到强烈的嫉妒,几乎如火焚烧着他的心,安纳金结婚也早,他几乎是看着他和帕德梅之间的爱火燃烧,可千里迢迢地赶回去给他们主持婚礼的时候他只觉得难过,难过的总会过去,要做的只有忍耐;在这女孩身上他却尝到嫉妒的滋味,因为在安纳金最痛苦的岁月里是她陪伴始终。锦上添花他不屑一顾,可完全地嫉妒这雪中送炭的权利。 ……啊,是的,她与当年一模一样。 大殿上的侍从们恐惧他的沉默,“陛下,她的名字是阿索卡·塔诺,这确是她的真名。” “阿索卡这名字是真的;”他回答,“可并不是你们叫的。” “我们该叫她什么呢,陛下?” 但是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哈迪斯在地府坐镇了千年,冥后的位置始终空悬,现在他们齐齐下拜,呼唤道: “珀耳塞福涅。” 于是阿索卡凭声音望向她此后的君主,说道:“我的心已经为人所有了,请考虑你轻率的举动吧。” “拿你的心喂狗去吧,”哈迪斯不屑一顾,“另外,我希望你面对我时至少要讲点礼貌,你可称我为陛下,或者哈迪斯,或者克诺比大师。” 于是阿索卡颤抖的声音,在一大片令人不安的沉默之后回荡在了大殿之上,称他大师。侍从们噤若寒蝉,他们怕这少女沉默的时间超过了他们支配者能够容忍的限度,就将从珀耳塞福涅跌落为奴隶和尸体,他们也不免一道受罚。谢天谢地,阿索卡终于开口了。其实她想说更多,想告诉他:你看到我身上最华美的装饰了吗?它美不美?是那俊美的天使送给我的。可是这些话都堵在喉头,一句也说不出来。 欧比-旺继续说:“不要妄想我给你的是全然的权利;不要以为我要在这幽暗冥府支起一张婚床,况且,我对小姑娘没兴趣。珀耳塞福涅的职责有两样,我要你做的是后者,不是冥王的妻子,而是地府的女王。好了,你懂得我的意思了,现在宣誓吧。” 于是他亲自走下宝座,来到阿索卡面前,三根天使的羽毛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可他看也不看一眼。他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庄严地宣告说:“我,哈迪斯,承认珀耳塞福涅为地狱的女王,平分我的权力,共坐我的宝座,我分给她一半冥间的土和水;她不是我的妻子,而是死者之国的女王;我不是她的丈夫,而是承认她权威的第一个和最后一个人。” “现在终于放开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将头顶的金冠摘下来戴在阿索卡的白发上,披发跣足,径直走了出去。 很安静,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要讲,世界的交替不过是光脚落地的轻轻一响。 于是地狱的居民,亡者之王的仆人们纷纷来见,亲吻阿索卡脚前的地面,有几个地方反叛,她更衣时——尊贵的珀耳塞福涅仍然保有为人时的习惯,正如她的盲眼为她留住了为人时的样子——得知了这个消息,该起床时却从寝殿里消失了。人们说她毕竟是个孩子,握不住白袍国王抛下的权柄,谁要想统治地狱,至少要有他一半的恐怖和威仪。 可是没等到硫磺火湖再度沸腾,阿索卡就回来了,拎着那反叛者的人头,将它抛在脚下,人头滚了两圈,停下来时嘴唇紧贴地面,他毕竟在死后虔诚地臣服了。女王用金杯盛了沸腾的琥珀,浓稠地浇在人头上,那头颅从此被凝固成大殿里的一件装饰,来朝拜的人就与人头并肩跪下,亲吻同一块地砖。她每受一个吻那人头都好像陪着也吻了一次,为了他的僭越,死后要多还给阿索卡几千万个吻,直到冥府的宫殿坍塌。 她很快只能听到一致的声音,由千万张嘴一同发出呼唤,称她为他们的珀耳塞福涅,全知的盲眼女王。女王无灾无难地统治着地府,到第一千三百八十年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小事:她牵着三头的恶犬,要刻耳柏洛斯带她找到长久以来音讯全无的哈迪斯。它一千多年没有闻过他的气味了,于是她剪下一缕头发给它闻,欧比-旺曾经无意间碰过这缕头发,那也已经是一千三百多年前的事了。就从这缕头发上,它们认出了旧主人。 最终她找到一家肮脏的赌场的时候,觉得那不是地狱之王该屈尊的地方,可狗儿引她去的地方要更阴暗和肮脏,空气中越来越浓地弥漫着血味。绕过红了眼瞪着骰子的赌徒,绕过喧嚣,在赌场的背面她找到了一间低矮的斗室,那是骰子匠人的居所,赌场主人说那匠人已在此劳动了一千三百年。对,没错,正是伟大的哈迪斯离我们而去的时候,尊敬的女王,您能告诉我们吗?他究竟上哪儿去了?地狱的宝座上怎么能少了哈迪斯的身影?不过不瞒您说,他已经是我侍奉过的第二十八位哈迪斯,您是我侍奉过的第一百三十三个珀耳塞福涅……从古——我很有资格说这个字眼,陛下——到今,从未有一位珀耳塞福涅有您这样的荣光。 阿索卡在门外站定,伸手摸着冰冷的石壁,“我能告诉你们的是:他始终在这里,并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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