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rn around[18]
#starwar #obikin #R18 #turnaround 阿索卡把扈从留在外面,独自牵着狗进去见她的国王。一踏进那黑漆漆的门洞,狗儿便狂吠起来。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叱责了它:“畜生!连我也不认识?” 阿索卡叹了口气,“它们一千多年没闻见过你的气味了,记得吗?从你把那堆烂摊子抛给我,至今已经有一千多年了。这些年里,你上哪儿游荡去了?” 欧比-旺抬起头就看到了阔别千年的阿索卡;虽然他们始终在同一座城市,他却有整整一千年隐藏了自己的行迹。跟上次比起来她更端庄了,少女无瑕的美貌之外,有了一个女王的庄严。另外,侍女们似乎很喜欢打扮她,阿索卡只在必要的时候处罚人,她爱惜每一条性命,即使他们一开始就是因为恶贯满盈才降落到地狱来的,因此她真正得到了臣民的喜爱,侍女们也不惧怕她,给她穿上华丽的裙子,披挂沉甸甸的金饰。 他自己恰恰相反,骰子匠人只是下贱的奴隶。 “这不用你关心。我倒要问你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跑来打搅我的清净,我看各方都很安定,西边的人曾来找我,以为我是被你蛊惑了才把权威拱手相让的,可笑,我离开他们才五百年,就把我的作风统统忘了。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我得说你干得不错嘛,也没学到我那笨徒弟的坏习性。” “谢谢你,”阿索卡无力地说,她略过提到安纳金的部分,“西边那些不安分的我也发现了,正要处理的时候,发现他们一个不留地失踪了。” “要见见他们吗?” 阿索卡挑起了眉毛,主要是因为她觉得以欧比-旺的作风不可能留下反叛者的命。他打了个手势让她回头看,随后才意识到她看不见,于是说:“听到了什么?” 这间阴暗的斗室以外,就是喧嚣的赌场,两人一旦沉默,混着狗吠那杂乱的声音就漫了上来,咒骂、吆喝,呼喊赌咒的声音,甚而混合着撕心裂肺的惨叫,犹如一支可怖的歌谣,被骰子的摇晃声伴奏着奏响。阿索卡想到赌场主人的话:此地住着一个骰子匠人,已在此劳作了一千三百年……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外面那些卑琐的游魂为一毛三分的蝇头小利厮打的时候,可曾想到他们手中骨雕的骰子曾是地狱的王爵?“你想怎么样,让我夸奖一下你的幽默感吗?” “彼此彼此,你在大殿里搞的那一尊装置艺术才是真正值得夸奖。” “你要是看不顺眼,就自己回去铲了吧。” 她做好了长篇大论地劝说的准备,但欧比-旺只是想了想,说:“无所谓,我在这里的事情已经完了。可冥府分明一片太平,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来我这里寻求帮助?” 阿索卡听见一声刀刃碰撞碗口的声响,她上前一步,刻耳柏洛斯也跟着上前,吠得更大声了,白袍国王似乎是丢下了一块肉,因为阿索卡闻见更浓烈的血腥味。地狱里除了旷野和她熏香的卧房,其他地方的空气里处处弥漫着硫磺和血腥,原本已经习惯了,但现在她意识到那血味是从欧比-旺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她上前一步却碰到了桌子,欧比-旺就坐在桌子后面,就着一盏油灯。刚才,她的手蹭着了火焰。 她看不见那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大小和样式的骰子,簇拥着桌子中间的一只银碗,那碗里盛了些什么东西实在不必说。碗上搁着一把长长的骨刀,没开刃。欧比-旺还是像人类巫师那样用两把刀,白刀开刃,黑刀不开刃。此时开了刃的那一把正握在他自己手里。 珍珠般的骰子因为她手臂的震动劈里啪啦从桌面上滚落下去。 刻耳柏洛斯一口把那肉块囫囵吞下,它毕竟是条狗,谁给它肉吃,它就认谁当主人,现在吠叫停止了。继而巨大的狗身跌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阿索卡本来想问你怎么了,但是现在她跟狗一起跪在地上,伸手托着它中间的那颗头,仰起脸来说:“它怎么了?” “死了吧,大概。别太难过,这种畜生在旷野上到处都是。” 阿索卡轻轻叹息:“就算它冒犯了你……可你怎么能指望它有你一样的好记性,当初你离开的时候就该明白,离开意味着遗忘。” “以防你还没明白,我离开正是为了追求遗忘。”他的声音略有停顿,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刀刃刮擦骨头的声音,好一会儿他才重新说话,“跟我说说话,下一块在喉咙里面,得不断说话才行。” 阿索卡雕塑般一动不动。 “好吧,你差不多跟……谁来着?总之你跟那个人一样笨……”他喃喃自语道,把什么东西拉扯出来丢进面前的银碗里。 阿索卡不肯配合,他只好自己哼起歌来,是一支人间的曲调,没少把人心脏捏碎的国王哼哼唧唧地唱起一支心碎的歌,哭诉他历经无数:他曾天真单纯、又矛盾地知晓万物;他曾穿着朝圣者的衣服、又是著名的盗贼。唠唠叨叨,傻不可及。 歌声在这里又停顿了,声音模糊起来,带着血液在口中搅动的声音,欧比-旺往碗里呸了一口,深深地吸气。他朝后仰去,靠在粗糙冰冷的石壁上,把腿翘在桌子上,刀尖斜斜地伸进喉咙里,在里面剜出了鲜活的肉块,阿索卡若能看见,会确凿无疑地说他疯了,他在自己身上制造伤口。 来到死者之国之后她的预知的天赋更加强大,欧比-旺所感受到的痛苦像深水一样压迫着她。她几乎想要退出去,她对欧比-旺不像对安纳金,她爱安纳金,可并不会爱屋及乌地蔓延到安纳金自己的所爱上来,况且她在位期间听过了太多太多白袍国王的恐怖和权威,大部分都不太赞成。他在阿索卡心里并不算什么,可她还是因为共鸣到的痛苦而留下来了,她正是会为一切痛苦流泪的。 这时候欧比-旺把刀子比在额头上,稍微往左边一点,然后刺进去,猛然向下,鲜血立刻糊满了他半张脸。他向下划的时候睁着眼睛,那只左眼立刻变得鲜红,几乎像一颗心似的被剖成两半。他终于忍耐不住,发出了一声呻吟。阿索卡走上前来,在他面前蹲下,伸手去摸索他的手: “陛下,你究竟在做什么?” “……说你自己。” 他的手和声音都在颤抖,躲开得不及时,被她抓住了。 “我来是为了请求你,陛下,请你重回宝座,我必须到人间去。你只看着地府之中一片太平,你不知道在人间,天使和恶魔已经开始在人类中争夺领地,这是新的战争,陛下,我必须去一次。我空缺的时候,宝座上必须有另一个配得上它的人。” 血滴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巧舌如簧的小丫头,欧比-旺咕哝着,把她的手挣脱开了。你对这片国土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什么非要去争抢呢?所谓的荣耀根本一文不值。她就把手放在他膝头,呼唤他的另一个名字,在她还真正年轻的时候,就曾经念过那祷文:“你无所不知,你这地下的君王,常常医治人类的焦虑和恐慌,撒旦啊——“ 欧比-旺不耐烦地捂了一下她的嘴,在她脸上留下鲜红的指印,可他毕竟是地狱的君主,向他祈求,他就答应,因这是为王者的义务。 阿索卡轻盈地站起来,知道她的求告已被允许。人间的一天恰似地狱一年,他们又将分别千年。当然啦,没有人觉得不舍。 他把那只银碗递给她,说:“你过冥河的时候,把这碗沉到水里,让我的血和肉随波逐流。它将在人间形成我的一个化身。” 阿索卡接过那碗之后,他又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的脸,添了一句:“必要时,你可以用。” 所以这碗中正是他的血和肉;她静静地端着碗走了。她因这隐秘的提示知晓了一切。走了两步她又回过头来,踌躇地说:“克诺比大师……” 他报以疑惑眼神,“那是一个什么名字?” “没什么。”她轻轻地说,“什么也不是。陛下,我把这宝冠也还给你。”就把王冠摘下来随手挂在门旁的一根钉子上,那上面原本挂着的是骰子匠人肮脏的白袍……她归还了信物,发间没了王冠,又只有那簇羽毛闪烁了。 她的脚步声在长廊尽头消失之后,他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等血止住。然后,欧比-旺终于从那阴暗角落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出门去。赌场主人正弓着背恭送女王,絮絮叨叨地说,不知道一个肮脏的奴隶为何值得女王屈尊。你就要知道了,欧比-旺对他说,弯腰穿过低矮的门洞,朝外面广阔的国土走去。 他每走一步,力量和恐怖的压迫感从这副普普通通的身躯中重新发散出来,他污秽的袍子重新变得洁白,乱糟糟凝结着血块的头发泛出光泽,伤口迅速结了疤。他呼唤时聚起雷鸣,他又是哈迪斯,众人敬拜的地狱君王了。他的确已经把自己流放了太久。 赌场主人连呼吸都觉得费力,他啪地一声跪了下去,额头紧贴他脚前的地面,如果陛下愿意,他甚至可把他在下界踩脏了的双脚舔干净。陛下觉得恼人,一脚把他踢开。那人在原地趴伏着,嘴里胡乱地喊着求饶的话,浑身颤抖。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捡回了一条命,他抬起头,正看见欧比-旺的背影,想起自己曾经无数次把鞭痕印在那脊背上。他被家人搀扶回去,喝了半升烈酒才在梦中止住颤抖,但从此陷入了疯癫。 一千年前从殿堂中离去时,他走到旷野上,在寂静和孤苦中度过了四十年,正如耶稣曾在人间苦行了四十天。他心中有苦闷,但苦行之路哪怕走到尽头,冥府中也没有神谕,对死者之国的臣民而言,他自己就是神明。他没抱幻想,所求的只有死亡罢了。但对哈迪斯来说,死亡当然也属于奢望,上一个被他拉下台的那个至今在硫磺火湖中挣扎。天使和魔鬼,是命运这更在造物主之上的支配者使他们成为永恒的造物。从概念上说,他们就是存在本身,他们永诀于毁灭。所以数千年来,他是不算、不数。人人都说,淡忘是不可避免的,问题只在于如何挽留它。为人时的记忆会被不可避免地磨损,就像用久了的容器,挡不住里面的液体挥发。 人在死者之国待久了,的确会渐渐地变成非人的东西,形象之可怖超乎所有人间艺术家想象力的极限。下来两千年左右他见过一次摩尔,当时他正渴饮一只魅魔娼妓的血,他当时几乎没认出来,只是他毕竟在他那具身体里待过一些日子,熟悉的感觉提醒了他;而摩尔根本没看见他。当时,摩尔身上多了三根骨刺,皮肤完全变成了红色,裸露的胸膛上有道长长的疤痕,已经变成了黑色。再数百年后他在战争中折损了得力的将领,想召唤摩尔来为他效力,这时他想到他对安纳金说过的话:……我……无法承受杀人的重担。这时他觉得不去打搅他的安宁,也很公道。他只好自己亲自动手收拾敌人,这倒不算什么。他只等着自己也变成那样的一天,可始终没能等到。 啊,是的,他忍受那记忆太久、太久了,人家告诉他只需忍受,等待淡忘的空白慢慢覆盖一切,可始终没能如愿,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规则到他这里就是不行。回忆对他来说是金子,静静地都停在沙滩上,水流越冲刷,越干净。他被能淡忘的期待安慰了几千年,终于承认那是不对症的药,根本没有什么效果。 能够承认之后一切就简单多了,疮口已经挑开,剩下的课题是如何解决问题,解决他这个有问题的人也行。他几乎尝试过一切办法,他徒步穿过浩瀚的大河,那河里涌动的不是流水,而是浓稠的鲜血,他一直溯流而上,走到最后一滴血液也干涸。他曾下到硫磺火湖的底层见他的上一任,对方早已经不能说话,也忘却了发音的方法,比比划划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欧比-旺发现此人已经痛苦得忘却了一切,忘却了自己是地狱的君王,作为奴隶而受苦的确比作为君王受苦要好过些。他顿时觉得很无聊,这样的人的确做不了死者之国的君主。君主首先要比他臣民的总和还要刚强。 他敛起自己破碎的衣襟,饶了那饱受折磨的灵魂,没罚他遭更大的罪,他那会儿已经把一切都丢给阿索卡,自己在苦行之后变得比乞丐还邋遢,不过在死者之国本来也不缺少肮脏的场面。他一直假装得合乎身份,蹲着跟那灵魂闲聊,现在起身要告辞,走了几步,他没有回身动手,那灵魂却把他叫住了,说起话来: “陛下。曾经你这么称呼我,现在我要如此称呼你,事到如今,我想跟你谈论的不是我们究竟谁做君王更够格的问题,我并不非常恨你,因为作为君王而活,与作为奴隶而活,总之都是活着。你来到我身边,跟我说话,我一直纳闷,我观察你是不是还有疑心,还想杀我,如果是那样,现在你已经吃了最大的亏。我还不甚弱小,但如今只想平静地过活罢了。我做国王的时候太骄傲,失掉了内心的平静,在这个垃圾堆里我重新找回了它。人即使在地狱最底层也还是得活着。你,我的继任者啊!要小心自己被打败。” “被你吗?”他问道,只是求解,并不轻蔑。 “不,”那灵魂回答,“被你自己。” 欧比-旺默默地看着那个残破不堪的灵魂,仿佛在看他自己未来的投影,忽然冲动地说:“我都试过了,都不行。” “各有各的不平之理,这就是循环的道理。”对方说,闭上了眼睛。欧比-旺没拿他怎么样,自己转身走了。他要走的路远远不止这些,他面前要行的道还很长。他曾在火中烧化了自己的身躯,只剩一点点灰烬、破败的碎骨被冲上海岸,可是自然给了他力量,他终究又恢复过来;他曾到日出的地方仰望太阳的火焰,伤痕累累地被人救起来,救他的是一伙在冥河岸边放牧异兽的牧人,他在火堆边醒来,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要怎么处置一匹被毒蛇咬伤的什么长角的动物,有人提议:把被蛇毒污染的地方剜掉剩下的还可以吃。这令他福至心灵地想到:对了。对了。 如果把他那些令人痛苦不堪的记忆比作蛇毒,也许不甚恰当,即使到了最后他也承认那是他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或者说他自己才是有害的蛇毒。好吧,不能把平静放进来,那么就把这不平的东西拿出去吧,欧比-旺恍然大悟地想到。他在这一刻心平气和地做了决定,一切都变得明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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