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rn around[19]

#starwar #obikin #R18 #turnaround 欧文·L·天行者被电话铃声吵醒,这在他很不寻常。他是穆斯塔法市中心一个小专题博物馆的管理员之一,博物馆的建筑很美,曾经是什么宗教的神殿,据说甚至有上千年的历史,曾被战火毁灭了三次,又顽强地重建起来,哪怕到了现在——朋友们,现在是什么时代,空间站都上了天!——依然有自称巫师的自然主义者徒步从四面八方走来,在神殿前焚香敬拜,谓之“朝圣”,这种事情在古代大概确实比较平常,但老天,这可是现代社会。总之,所谓朝圣啦,巫师啦,随着年月推移越来越被居民目为奇观。 四十年前,穆斯塔法被公投成共和国,建起了古希腊似的直接民主制度,市政建设的诸般事宜都要由公民大会表决,于是第六十三次大会就决定拆除这神殿的大部分,神殿占地从二十五公顷直接缩水到了原来的五分之一,外面宽阔的大草坪和后面精巧的花园完全被拆除,原本是花园的地方,现在草率地开了一道小门,直接临着马路。欧文上班抄近路就会选那条路。 他是个踏实又老实的人,过按部就班的日子,很少遇到赶时间到要抄近路的窘境,不过,最近他谈了女朋友,每天要送女友上班,这种情况就增多了,但耽搁不了什么,管理员的工作很清闲,博物馆客流量也不大,穆斯塔法算是能登上那种“小众旅游圣地排行榜”的宁静美丽的小城,意思是说虽然榜首,但还是小众。 不过,欧文毕竟阴差阳错在大学念了整整四年的艺术史,他明白博物馆中的藏品是无价的,从古到今,在战乱之间,在政治的风云变幻和时代剧变之间,那些虔诚的信徒用尽一切手段把文物保存下来,才有了现在人们所见到的一切。基本上每一年他总得要接待七八组对古代史和宗教文化感兴趣的人,还作为嘉宾出镜过访谈节目,上了电视。他跟女朋友贝露结识的时候,两个人在书架前撞了个满怀,欧文赶紧道歉,贝露嘻嘻笑着说,我认得你啦,你是世界神秘学与宗教博物馆的那个管理员。你叫欧文,对不对?我们上一节艺术史选修课上,老师放了你那个纪录片。 欧文一定脸红了;他说那不是他的纪录片,他只是,呃,做点介绍,念念台词儿。对每一批游客他都那么说。 贝露又笑了:跟我就说点别的吧。 往下就不提他怎么结结巴巴地请贝露去喝点什么,贝露要了橙汁他要了咖啡;不提一周后他们怎么腻歪在欧文家的沙发里,重温那部纪录片。总之,这至少说明管理员的工作除了工资低之外的确还存在一些好处。二分地看待世界,今天凌晨四点的电话铃声就属于坏的那一类了,而且凌晨四点要去参观博物馆!简直闻所未闻。欧文睡眼惺忪地接起电话来,听从指示在一小时二十分钟后他出现在博物馆门口,他要接待的那对年轻的夫妻已经在此等候。

安纳金在人间降落,还有点晕头转向。这不单是因为他初到人间,不习惯此处的喧嚣。同样让他不习惯的还有更多:说话、走路、拥有随心所欲地行动的大片自由。当初指引他的座天使一俟他掌握飞行的基本技巧就离开了,留给他广大的辖区,无法计算时间流逝的空白的岁月里,触目只有遮眼的云雾,和水波一样清澈的风。见不到一个交流的对象,也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喃喃自语似乎只能增加发疯的几率。偶尔座天使来一次——不一定是当初他认识的那一只——座天使的职责就是传令,告诉他该干这个该干那个,照办就是了。 不过当初那只座天使果然没有骗他:它告诉他不要努力去回忆做人时的事情,遗忘才是应该寻求的珍宝。它是对的。安纳金记得自己曾为人。可在人间发生了什么呢?要他讲他也没办法有逻辑地讲述出来了。为人时的事情渐渐地褪色成残缺不全的梦的碎片。不过,一天座天使来给他派发新任务:炽天使,主派你到人间去,要你在人间争取主的信徒,扩大那追随者的道路。什么意思,安纳金问。那轮子说:好心带你一路,别踩我的骨刺,否则把你甩下去。我会飞,安纳金提醒它。轮子说不过他,只好说回正题。 我猜,它说,主的意思是要你在人间多做好人好事,传颂主的名号。我不想去,安纳金说,他的声音里没有恐惧,语调还是平静的,他说不愿只是孩子们挑嘴说不想吃胡萝卜的那种不愿。人间的事情泰半他已经淡忘了,而长久的孤独又消磨了他的心。他就像一个婴儿时期被蛇咬过的人,哪怕甚至在长大后想不起蛇的样子,听到这个字眼还是没来由地恐惧。 像当初一样,座天使带他飞过无垠的天际,问他,你想上哪儿去?安纳金只是摇摇头,他记不得人间的地名了,座天使只好摸索着找到当初接他来的地方,把他随便丢到一个房顶上。安纳金在屋顶等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夜幕降临才找到没有人的时机,轻盈地跳下去。 降落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一个身影静静地在巷子前站着。一个少女的身影,她仰起头看他,说: “你终于来了,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一整天。” 其实他们分别了足有一千三百年,天堂和地狱的时间流速又有不同,离别的期间近乎于无穷,但她不提那些,只从新计数,数了人间的一个日升与日落。安纳金觉得她的脸非常熟悉,问她:“我在哪儿见过你?” “就在这儿。”阿索卡说,“在穆斯塔法的土地上。” 其实他们在各种地方相见过,唯独没有一起来过穆斯塔法,她的记忆也混乱了。 安纳金点点头,总之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打量了她一番,说:“你是个恶魔。” 她冲他咧开一个夸张的微笑,露出嘴里几排尖牙,又抿嘴变成一个矜持的微笑,“看出来了呀。你不会恰好要跟我做一样的事情吧?如果是的话,这可就是战争了。” 安纳金耸耸肩,“跟你打仗就跟你打仗。” 这样我至少是跟你在一起。 “真巧,我也这么想。” 她挽起了他的胳膊。 现在说起穆斯塔法,唯一会被天使和恶魔一同关注的就是那小博物馆,阿索卡已经选定了第一个引诱的目标,这人叫欧文,看照片显得憨厚老实,十分好骗。她已经给欧文的上司打了电话,巧妙地说动他为她单独安排一次展览。小姐,现在是凌晨四点!她往他的账户里变出一个零,他不做声了。 不过,他最好不要因暴富而沾沾自喜。不出一个月,那多余的幻觉就会消失的,或许是因为遭窃,或许是因为疾病,反正,无缘无故地得来的一切都像没有根基的植物,迟早会被风吹走。 我们挽着手臂,她告诉安纳金,就这么走过去,他会以为我们是夫妻俩的,这样就不会多问了,于是安纳金只好继续挽着她。其实他觉得这样很好,这女孩的恶魔气息虽然令他排斥,可她仅是发香就让他安心。想必她也这么觉得。他们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一个青年人从街道的另一头朝他们走来,这人红脸膛,正在冬日的寒天里冲自己的双手呵气。阿索卡立刻察觉出不对,呼吸!他们没有呼吸,她立刻提醒安纳金保持呼吸。 “好吧。”安纳金说,对如何假装人类,暂且当她是权威。 欧文走上前来,借着博物馆门口常亮的灯光把这对怪人夫妻看清楚,哦,看外表他们其实并不怪,女的一头长发漂得雪白,反而很合适,很衬她微黑的肤色,她那一双大眼睛总含着笑,笑起来真美。那男的呢,虽然一副放空的表情,好像他忘了怎么呼吸;不过高大俊美,真像从电影荧幕里走下来的。 欧文意识到这么干站着盯着人家看实在太不礼貌,人家是多奇特的怪人也不行。他自我介绍说:“你们好,先生女士,我叫欧文·天行者。你们呢,该如何称呼?” “天行者。”安纳金睁大了眼睛,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有点耳熟。阿索卡赶快找补说:“啊,他的意思是这个姓氏不常见。” “是吗?也许在外国是这样的吧。可是在穆斯塔法,这是个很普遍的姓氏。我的意思是说,‘氏族’之类的。在王政年代我们曾经是个势力很大的家族。” 他又问了一遍,“该怎么称呼你们?”同时伸出手去,阿索卡知道他是要握手,抢先跟他握了一握。安纳金对她耳语道:“他说什么?” “他问我们的真名。”她慌张地说,努力编造一个名字。 啊!安纳金有点变色;他不知道神秘学在世界上已经普遍地失去了力量,从前,一个巫师顶多只会把真名告诉他们最亲近的人,得到了一个人的真名,你基本上可以对他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下诅咒也好,投入迷情药水也罢。不过他不相信一个人类即使拿到了他的真名又能怎样,他在这人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一毫魔法的气息,安纳金这会儿慌张的主要原因是:他忘了自己的真名是什么了。他根本记不得任何一个名字,他在脑海中极力搜寻,然后终于想起了两个名字,而且是一男一女,符合格式,于是说道:“我的名字是欧比-旺·克诺比,”他一手揽过阿索卡的肩膀说:“这是我的妻子帕德梅。” 欧文点点头。他不会指出就在刚刚这两个人看起来是如此迷茫,简直好像他们根本记不得自己的名字。怪人啊。凌晨四点。真该死。说不定他根本是在梦游,除了梦没有别的地方能有这么荒诞了。他掏钥匙开门,请他们进去。 在他身后,上楼梯的时候阿索卡狠狠踩了安纳金的脚,“哦!” 欧文回过头来,“怎么了?” “没什么。”他苦着脸道,贴着阿索卡的耳朵问道:“你干什么!” “为了惩罚你放的狗屁!”阿索卡恶狠狠地道,“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我忘了。” 阿索卡真的恨不得呸他一口,但还是说:“记好了,你的真名是安纳金·天行者。” 依靠着这真名的力量,安纳金几乎回想起了一切,他站住不动了,阿索卡推了他一下他才接着向前走。走着走着他回过味来,知道刚才编造出的两个名字是多么可笑,他摇摇头,笑出了声。 “有什么可笑的!你连自己的真名都能忘掉。” “时间隔得太久了!”他抗议道,“多久来着。天堂没有钟。” “一个拉斯维加斯,哈?” 但阿索卡还是告诉他已经一千三百年了。她现在不再贪看他了,不是因为他那张脸不再能令她心动,只是,她已经在黑暗中度过了一千三百年,来到人间,她又重新拥有了一双眼睛,五彩斑斓的世界才令她惊奇。来到人间的第一天她仰头看着天际流云,地上有汽车呼地开过去,就连路人诧异的目光她也觉得好;这些都值得看,世界是很广大的。 “就是说!我为什么要记住一千三百年前的几个音节!” “欧比-旺和帕德梅就不是一千三百年前的两个音节?” 他们吵吵嚷嚷地进了第一个房间,然后立刻觉得这个博物馆真不愧有一个“世界”的头衔。阿索卡看得眼花缭乱,不时发出问题。她毕竟曾是个巫师,虽然没有好好学过多少理论知识,提出的问题依然称得上专业。跟她这样的人谈话是很舒适的,欧文的话匣子渐渐打开,也原谅了他们的怪异之处,啊,他带着谅解的微笑心想,搞学术的嘛。 穿过长廊,又来到另一个展厅,欧文一边开门一边雀跃地说:“帕德梅女士,你一定会感兴趣的,这里是我们的仓库,很多还不宜展出的东西在这里存放,可这里有真正值得一看的东西。”他推开那扇门,尘封的灰烬如同一千三百年的光阴扑面而来。 安纳金忽然叫住欧文:“天……欧文先生,我有个问题想请教。” “请讲。” “‘天行者’这个姓氏是怎么来的呢?” 青年笑了,“我小时候也问过我奶奶这个问题,我看了哈利·波特的系列电影,然后试着骑家里的扫帚飞上天,我奶奶当然笑我是个傻孩子,我说:奶奶,我们家既然姓天行者,为什么我不会飞!” “然后呢?” “然后她就给我讲了代代相传的家族姓氏的来源呗。克诺比先生,你应该知道这座博物馆曾经是神殿,穆斯塔法曾经被称为圣城。据说那个姓氏就是我们的祖先去神殿求来的。” 带着微笑他又摇了摇头,“那会儿人们什么事情都要去祈求神谕,不追求自己在现实的幸福,而是祈求死后的光荣。他们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献给神,甚至连自己的头生子也送到神殿里来。真是奇怪的思想。” 安纳金只有微笑。他哪里知道那一切,知道天行者真的会飞,神谕的确指引了未来的方向。知道那个被献出的头生子在神殿长大,司祭赐给他姓名。然后还有那一切、一切、一切…… ——“这个是什么?” 阿索卡问,手里捧着一只银碗。一只碗当然没什么奇特的,引人注意的是上面繁复的花纹。 “啊,这个是月轮。”欧文回答,他很高兴阿索卡一眼就看到了真正值得看的。 “是什么意思?” 欧文滔滔不绝地开始了他的讲解。“您想必对东方人的宗教观不太了解对吧,女士?这是他们的法器,叫‘月轮’,请看它的形状是否像满月一样圆满,简单来说,它象征着宇宙间的和谐与统一。” “我在别的地方也见过类似的碗,可是没有机会问,它是做什么用的呢?” “东方人的仪式跟我们这边很不同,他们相信答案就在自己体内,如果没有得到,那泰半是因为身体还不够清洁,等他们真正清洁了,就会飞升。所以我们祷告,他们则会特别深入地清洁自己。这种碗是他们用来盛放这一类工具的,据说是一些……呃……非常柔软的细长布条之类。” 欧文用一种恫吓般的口气说:“他们会用各种方法,极其深入地清洁身体里一些我们难以想象的地方,比如咽喉深处啦,内脏啦……” “为什么会这样呢?”阿索卡皱着眉头问。 “他们信奉七脉轮的学说,这些部位是传说中脉轮所在的地方。是不是有点难以理解?打个比方说,他们似乎认为,人的灵魂犹如隐形衣一样地披在身上,肉体的部位也就对应这灵魂的部位。” “那么,如果肢体被损伤,灵魂也就同时被损伤了?”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那记忆呢?记忆跟灵魂是一体的,这是东西方都承认的对吧?残伤肢体,记忆会不会有缺憾呢?人要是把关于想不通的问题的那种记忆清除掉,人不就又回到淳朴的境界了吗?那样,人人都像婴儿一样处在混元的境地,人人都能归回‘太一’当中。” “真是个奇怪的想法,”欧文喃喃地说,但是的确,他也觉得这种说法很有意思。他仔细地想了想才说道:“按他们的学说,我猜不会,因为人的记忆纷繁复杂,要在肉体中筛出想要排除的记忆,那简直就像在这么一碗沙子里面找出特定的几粒一样。而且有几个人能下得去这种手呢?……不过也难说,那些人认为火是最清洁的东西,甚至会自愿地跳进火中,自焚明志……女士,你算是替他们找到折腾自己的新路子了。” “也没那么难。”阿索卡微笑道,把那只银碗放归原处;安纳金一点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只是生硬地说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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