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rn around[20]

#starwar #obikin #R18 #turnaround 人类忙忙碌碌地过他们的生活的时候,不知道天堂和地狱正你来我往地拉锯战。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放弃欧文,不用天使与恶魔的轮番诱惑扰乱他的心。这就是神之爱了。临别之前,欧文最后带他们看了天井里的公墓,那里存放着所有教皇的墓碑。打开那房间的时候他惊诧了一秒钟:不知道是谁在末代教皇的墓碑前放了一枝红玫瑰。 哦,真该死。安纳金说。踢了一脚台阶。 安纳金渐渐掌握了这份工作的要领,他跟阿索卡互相追逐撕扯,他联结的,她要拆散;她捡起的,他要打碎。他们不遗余力地在人类之中散布自己这一方的名字。他能到教堂里获得帮助,阿索卡不能,死者之国没有人间的教堂,往往他展开翅膀坐在教堂屋顶的十字架上,阿索卡在下面恨得牙根痒痒。后来她找机会泼了他一翅膀的硫磺,他就威风不起来了。 晚上他在酒吧试图诱惑一个喝得烂醉的漂亮女人,阿索卡让她吐了他一身。他跳起来冲到外面,用河水清洗身上的秽物,阿索卡悄悄接近,中了圈套。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推下水去。他们扭打起来。不管多么高尚的战争,出于多么体面的目的,只要涉及到争夺,最后总会变成难看的互殴。最后他们都累了,而且浑身湿漉漉的,鞋子里都是水。她恨高跟鞋。 阿索卡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有气无力地问:“咳,所以天堂和地狱,都没有什么新闻,我的老朋友……去你那儿还是去我那儿?” “你那。”安纳金言简意赅地回答。 “去你的,好姑娘从来不随便带男人回家。” “我也算随便的那一类吗?” 阿索卡笑了,把脸埋在他肩头。 “好吧,正经先生,跟我回家吧。” 他们互相依靠,筋疲力尽地往前走。要是动作快一点,还能赶上末班的地铁。阿索卡看起来好像就要这样走着走着睡过去了,他们走得歪歪斜斜,高跟鞋和平底鞋的两种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走下楼梯,穿过一段短短的、阴暗的走廊,终于来到了地铁站的月台上,这里被暖黄色的灯光照亮。因为是深夜了,此地空无一人,他们并肩在长椅上坐下,安纳金把两条长腿伸直。阿索卡昏昏欲睡,但安纳金还引她说话。他有种深深的预感,觉得有些问题如果现在不问,今后就永没有机会了。 “我走之后……你是怎么过的呢。” “啊?”阿索卡朦胧地说道,“你要走了吗?那太好了,快走吧,把这个人间留给我。” 她眨了眨眼睛,逐渐清醒过来,知道他说的是一千三百年前的事情,于是说:“啊……那之后……那之后我又继续活了六十年。” “算高寿呢。” “是啊。”她点点头,“我走的时候,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卢克的妻子我见过,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儿,他们婚礼时我在场。莱娅结婚的时候我病了,又离得太远,就没去过。不过她信里看起来很幸福,写的都是高兴的事。我了解他们,看得出真的感到幸福和强颜欢笑的区别。” “那很好啊,卢克的那女孩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蓝色。黑头发,蓝眼睛。” 她顿了顿,又说: “我没教他们入神秘之道。不是特意禁止,不过也没教。他们像普通人一样过日子。” “……谢谢你。” “你那句格言,什么,‘其在上者,如其在下’,我是没机会说啦。你走之后没有几年,帕尔帕廷就死了。你在天堂见过他吗?” “他?他怎么可能。” “我也没在地狱见过他。他上哪儿去了呢?” “也许跟帕德梅一样。”安纳金低低地说,那是他唯一知道能违背灵魂不灭规律的方法。他发现自己根本对帕尔帕廷一无所知,不知道他这辈子经历过些什么。人不会无缘无故地疯狂的,而疯到帕尔帕廷那种地步,支撑那巨大的愤恨之火的一定有特别的养料。 但对这个问题,他也不求甚解。一千多年了!再去追问那些事情又有什么意思呢?生活是思索的副作用,正因为不断地思索人才活着。但反过来说,他已经不在当时当地生活,自然也不必思索。在阿索卡这里把故事听完,就算对往事的尊重了。阿索卡补充说: “他跳熔炉死的。我们后来在他那炼金工房的大瓮里找到他两块碎骨头。对他侍奉的那位神,他献无可献了。我们把那骨头丢到盛圣水的大池子里去,算给他净化了。” 安纳金微微一笑,“不用那么愤恨的,我已经不在乎了。” 帕尔帕廷死后,整个宗教世界轰然坍塌。他在党同伐异之间摧毁了原本百花齐放的各种不同流派,推倒了穆斯塔法的圣殿,在他身后西斯作鸟兽散,此后神秘学失去了生机。仿佛他将整个神秘学的气数跟安纳金的肢体一起在熔炉里烧化了。 “你不是不在乎,而是都忘了。如果你记得,你一样会在乎的。” “遗忘是必然的,阿索卡。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痛。” “啊,是啊,你现在来朝我背诵格言了。你知不知道这句话的下半句是说,人一旦到了需要时间来抚平伤痛、需要死亡来忘却痛苦的时候,就算到了痛苦的极限了。” 安纳金静了很久,说:“……我的确都忘了。” 阿索卡目视前方,平淡地说下去,“后来我带卢克和莱娅回了我的老家。” “仕里。” “是啊,这个你倒记得。你下葬的时候,帕尔帕廷允许我拿点什么做纪念,我就从你身上拿走了一条翡翠项链,后来我把那项链当了,跟他们安顿下来。再后来,我觉得得做点事情,否则连我也会发疯。你猜我干了什么?” 是什么呢?安纳金搂住她的肩膀。 “我啊,”阿索卡格格地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这件事情真的那么好笑吗?“我啊,我办了个学校!一辈子净教了些不成器的笨学生,教他们用凡尔纳的小说学读书写字。‘时间已经把人的一切空想变成可怕的现实’,你能想到有朝一日我也当了师父吗?啊?” “你是我最好的学生,阿索卡。” “我还是你唯一的学生呢。” “是啊,所以就更好了。”安纳金悄声说道。 “再告诉我,孩子们后来做什么职业呢?” “一个当了警察,一个成了作家。都过得不赖。只是当作家的那个,唉,真是的,满世界旅行,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我是住在乡下的老姑妈啦。” 其实她还有很多事情没说:她觉得一直以来被保护和安慰的都是他们自己,她觉得孩子们什么都知道,他们心灵相通。可这些事情不必说。说到底,他们也都已经死了。只有他们的血脉如今还繁衍在大地上。 他们互相倚靠着。地铁怎么还没来呢?整个地下铁道里寂静无声,过一会儿沉重的皮靴声响了起来,一个乘警巡查到此,他看了这对狗男女一眼,没说什么,转而冲一个角落大声呵斥道: “你怎么又来了?我告诉过你,这里不是要饭的地儿。” 这声音惊扰了他们。安纳金抬头看去,原来在他们未曾注意的角落里有一个流浪汉,身上胡乱披着条白床单,东方的苦行僧似的盘腿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把吉他,面前放着顶破帽子。那吉他被摔坏了,上面满是坑坑洼洼的痕迹,弦子断了三根,只剩最粗的一根还勉强绷着。流浪汉扬起脸来听他说话,乘警用警棍敲打他的肩膀,他也不恼,脸上带着傻了吧唧的微笑。这流浪汉金黄头发,不长不短,刚好拂着了肩头;蓝眼睛,在灯光下有点像绿色。安纳金走过去。 阿索卡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她想到那地狱里的白袍国王,想到欧文告诉她的话。现在她什么都明白了,仿佛真的看见那国王怎么对他那副身体挑挑拣拣,把最宝贵的部分一一拣出。一个没有灵魂的假身体,放不下太多东西,因此需要仔细挑选,仿佛一个再也不会归来的人收拾行李,要好好挑……好好挑,只带最重要的。 她想起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教孩子们念书,讲到一个实验,老师问孩子们如何在一个空杯子里放尽可能多的东西。放下石头,满了吗?没有。放下砂石,满了吗?没有。放下细沙,满了吗?满了。老师开始往里面倒水。 石头、砂石和沙子。每拿出一样他都要问问自己:这样东西够不够好,它是不是我如今身上最宝贵的一样,配不配搭这辆有去无回的列车,代替我干干净净地死。 她也想到欧比-旺最后的话:……必要时,你可以用。 她无比寂寞地想到:只有魔鬼才能想到那种用途。 安纳金让那个乘警走开。乘警骂他神经病,走了。他弯腰往流浪汉的帽子里放了两枚硬币。那流浪汉微笑着把帽子拿起来,帽子是拿起来了,硬币还留在地上。原来那帽子已经烂得底儿掉。他笑起来不算好看,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被什么人打得鼻青脸肿,颧骨上有擦伤,所以有点龇牙咧嘴,牙齿上沾着血,但那微笑安纳金是认得的。 他努力眨眼睛,不让眼泪先落下来,可是眼泪始终充盈着眼眶。他从口袋里掏出硬币,拉着那流浪汉的手,把硬币往他手里放,往他怀里扔,往他破烂外套的口袋里塞。 “你拿着吧。你拿着吧。”他绝望地流着眼泪,眼泪跟硬币一起掉在流浪汉的袍子上,“你收下啊!” 一个行乞的流浪汉,要多少钱他不能给呢?天使的羽毛只要三根就能照亮整个地狱,而他愿意把所有的都给他。安纳金不能在这里堂而皇之地展开天使的翅膀,只好把羽毛都变成金银硬币从裤兜里掏出来,每掏一块他都受一次拔羽毛的刺痛。 可是,那流浪汉并不要。安纳金给出的他并不收下,就像安纳金也一直没有收下他给的一样。流浪汉扔掉手里的硬币,张开双手,非常温柔地拥抱了他。不是因为感激安纳金的施舍,也不是看他是个无缘无故哭泣的可怜人。而是因为,他还是一千四百年前,看顾安纳金长大的师父欧比-旺。那时候和现在,他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占卜师。在绝地的大树底下乘凉,向求卜者说些语焉不详的话骗几个小钱。很多事情他都还没有经历。师父没有横死,徒弟没有误入歧途,没有爬上过日出的海面,没有被圣水烧去过肺腑。如果安纳金觉得,九岁时在火车上在欧比-旺的怀抱中就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那么对欧比-旺来说也是如此。是啊,那时候所有事情都还没有真正发生。没有死,没有生。没有撕心裂肺的恨与爱,没有大雨中的临别吻。 忽忽之间,人间的一千四百年过去了,不倒的神殿都早已坍塌,还有什么是抹不平的呢。 啊……在这阔别了千年的怀抱当中,安纳金又再度闻到了安宁的草药香。他第一次真的觉得自己错了,欧比·旺问他记不记得自己名字的时候他该摇头,欧比-旺端来那杯圣水时他该喝,欧比-旺让他回头时他该回头。回头吧,回头吧。我是你的老师,你是我天才的学生,你比我走得更远,我能给你的不多。可是你一回头,就能看见我要给出的依然捧在我的双手中,那就是安宁和平静。安纳金呜呜地哭出了声。他紧紧、紧紧地搂抱着欧比-旺。这是白袍国王从身上割下的肉,这是他原本宁可死也不愿抛却的珍贵的记忆。这是他曾被安纳金所深深爱戴的证明。回头吧,回头吧,我已经无数次这样告诫过你。 这话他无数次地说了,他说的时候,安纳金没有听懂,所以现在他早已不再说了。 安纳金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嘴唇贴他的脸,像过去他总是俯就给他的礼貌的亲吻一样。我回头了。 我回头了!一千三百年之后我要告诉你我真的回头了欧比-旺!我什么都不要了!安纳金崩溃地哭泣着,紧紧抓住流浪汉的袍子。可是那流浪汉先松了手,安纳金不肯松手,他耐心地一点点把布料从他紧握的手指中抽离。人间的一千三百年,对死者之国来说已经太长,即使原本没有保质期的东西也会腐烂,然后风干。 安纳金感受到那怀抱在抽离,什么都有结束的时候,可这也太短暂了。他只有无助地流泪,他望着欧比-旺的脸,还在寻找他的眼睛,想要从里面找到他一直能找到的什么东西,可是,那流浪汉垂首望着他,松了手。他对他最后微微一笑,礼貌地一笑,那笑容闪闪发光。火中焚烧的东西最亮,只有遭毁灭的东西才有这样的光。然后站起来,把他的破帽子往脑袋上一扣,不顾安纳金跪在地上哀求地扯着他的衣服。啊,啊,留下来,留下来,为了我留下来。你能为了我离开,你为什么不能为了我留下来?他肩膀上披的那件脏床单被安纳金扯掉了;最终也只有一件脏床单留在安纳金手里。 “我们就这样道别吧。”他的微笑似乎在这么说。他轻轻地绕开安纳金走远了,他跳下地铁的轨道,沿着那隧道行走进黑暗中去,脚步轻盈而迅速,似乎正奔向什么美丽的梦。可是前方只有毁灭,毁灭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安息。那身影眼见得越发要融入黑暗中去了。对这样的道别,安纳金绝不接受。不,不,他说,不!你以为还能让我再一次看你离开的背影,这不可能。绝不可能。他几乎疯癫地重复着这句话,他说不不不,不要,我回头了你为什么不也回头呢! 他以为所谓的回头,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他爬起来,摔倒了一次,又爬起来,朝流浪汉消失的地方狂奔着追过去,他跳下月台,在石头间崴了脚,一瘸一拐地接着跑,在钢铁的轨道上奔跑。隧道非常黑,看不见路,也看不见他要追赶的人在哪儿,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原本正等待的那辆地铁呼啸而来,如果隧道上有什么,它无差别地全部碾灭。欧比-旺的那个没有灵魂的躯体将就此灰飞烟灭,安纳金则重新回到天堂,各有各该去的地方。 阿索卡面无表情地坐在长椅上看着,地铁停下来,打开门,广播提醒人们有序乘车,在某一侧排好队,保持秩序。她慢慢地站起来朝它走去,她站在岸边,等上面的人下来,那些没被收下的金的银的硬币,静静地散落在她脚边。第二天幻像就消失了,到时候人们该讨论说:这里怎么有一堆鸡毛。不对,鸡毛怎么能有那么美,一定是鹅毛吧,天鹅的毛。又也许根本等不到天亮,勤杂工就把它们统统扫掉了。 现在让她再带谁回家呢?可是,她毕竟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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