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字天书[12]

#电视剧神医大道公与传统神话故事混合内容 #瘟夲 #G #无字天书 招待所还是数年前盖起来的,原本就是公家的招待所,后来国企混改期间裁撤了这方面的单位,这建筑就被人盘了下来,几经修缮扩建,当作一家普通旅店在经营着。按理说乡下的老人很少自行长途地走动,就算偶尔要到别的村子去走个亲戚,按农村的习惯,当然是由亲戚家照应着,基本上不可能没有子女陪同擅自跑出来住在旅店里。但一进门就发现这旅店里竟然住了颇多老人,有两个老头坐在大厅里下象棋,旁边另外围了一群老头观看。 二举叹道: “真就开大会啊?” 瘟君没说话,要好房间,带吴夲上了二楼。虽然在一家没有电梯的旅店里住在二楼对吴夲并不方便,不过他要求瘟君不要占据一楼的房间。自然他们占一间,老人们就少一间可用。 瘟君横了他一眼: “德性!” 结果瘟君这次采取的似乎是先礼后兵的战略,进了房间什么也没说,也没存心和吴夲拌嘴,甚至还给他沏了壶茶。一切收拾停当之后,才从行李里拽出药包来,蹲在地下,朝他伸出手: “手,给我看看!” 吴夲没理会他,自顾自地望着窗外。瘟君只好动手一根根地把他手指从扶手上掰下来。将受伤的手拉在眼前,使之摊平,本应该用酒精消毒再按部就班地包扎,可不知为何,竟然鬼使神差地先冲伤口吹了吹。他一边包,一边好像为了掩盖自己刚才的丢人举动似的,急急地说: “师弟,你何必呢。陈老头死都死了,为了那两间破茅草屋,多说一个字都蚀本儿。” 吴夲还是没说话,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瘟君又道: “这种事情,乡下一抓一大把,你难道不知道?一些老头老太太,平时里寂寞得要命,儿女又时常不在家,这时候有个小年轻热热闹闹地凑上来喊爸妈,就为了心里头那股子热乎劲儿,付两个钱出去又怎样?反正住在乡下,吃住才花几个钱,就是都被人把钱骗光了也饿不死。说白了,这种事,老人舒坦,骗子也舒坦,最着急的不过是没便宜好占了的儿女……” 他话还没说完,吴夲终于搭腔了,十分缓慢而冰冷地问: “你和骗子有共鸣,是吗?” 瘟君一下子抬起头来,双眼之中几乎能溅出火星,老实说,他不是什么太善良的人,若不是吴夲要掺和这件事,被他自己遇上了,肯定是掉头就走。他并不太愿意待在乡下,这个险些困住了他一生的地方。可是吴夲好像偏偏一点也不能体察他的心意。他能用最沉重的人文关怀理解所有人,就是不能理解朝夕相处的师兄。气得瘟君用力咬了一下下唇,匆匆给绷带打了个结,摔门出去了。二举在旁左右为难——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两个人还真能吵起来,而且他师父一旦存心和人吵架,效率简直高极了,一句话就把瘟君气得夺门而出。这样,左右踌躇了片刻之后,他还是追着瘟君去到走廊上了。毕竟在附属医院干了这么些天,护士的专业训练已经让他练就了一种本能,就是优先关怀看起来更紧急的人。 瘟君在走廊上,骤然把窗户给推开,深深地吸了一口外面的凉气。二举在旁边道: “那个,我师父他肯定不是有意的……” “有区别吗?” 瘟君在走廊上踱步,像个被关进紧闭室的囚犯那样团团打转。他又习惯性地将手伸进口袋里了。早年,他曾是抽烟的,吴夲病后就戒了。此刻又极度渴望起烟草的气息,就下楼去找小卖部。二举跟在他身后,想说什么,又一次次欲言又止。 瘟君买到了一盒劣质香烟,用力地抽了一口,呼出一团烟圈,才道: “妈的,真想回到三十年前啊。” “三十年前?” “那会儿我还能随便揍他。” 二举哭笑不得,叹了一声。瘟君吸了一会儿烟,将烟屁股捻灭了随手一扔,道: “走了,我去看看怎么个事儿。你回去。”

二举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屋子里一切照旧,吴夲还像雕塑似地端坐在桌子前面。无论多么艰难,他都绝不弯腰,除了跪在地上绝望地尝试给尸体急救的时候,除了朝跌倒的人伸手的时候。二举轻声道: “师父,我回来了,瘟君他……” 吴夲冲他微微一笑,“二举回来啦,坐。颠簸一上午,你也累了,休息会儿吧。等陈辉回来了,让他带你吃农家菜去。” “怎么说得好像我陪您上这儿来就为了参加农家乐啊。”二举拉了把凳子坐在他旁边,准备用自己那三角猫功夫开始话疗。“师父,您别生瘟君的气。呃,我的意思是说,您别生任何人的气。我听朱护士说了,您这病两年是一个危险期,这节骨眼儿上生太多气不好。” “是吗?”吴夲失笑,“朱护士的话你也想都不想就信啊?真是个傻冒徒弟。朱护士是高中学历,被朱院长硬塞进医院来的,她能有什么职业水准?况且,就连中学,她也没能好好上,毕竟她只是朱家佣人的女儿,我看,朱院长之所以给她学上,不过是为了让她在学校里贴身照顾朱小姐而已,所以她成绩不好,高中只拿了个结业证书。你啊,下次找她问症,也留个心眼儿。” “这样啊!”二举顿时松了一大口气,“诶不对啊师父,这不可能是她瞎掰的吧?总会有理由的。” “以前是有这么个说法,不过早在前年,这个旧的论断就被推翻了。疾病研究也是需要循序渐进的嘛。而且我的症状不典型,不能拿一般的研究结论往我身上套。” “那就好,那就好……” 二举连连点头,但心里还是觉得隐隐有哪儿不对,不过此刻他的心情已经舒缓了很多,道:“师父,这事儿,我看你也别心急,把那帮人赶走不就是了么?实在不行,我让我爹,上警察局找找关系,一定把他们的老巢给捣毁!这帮人,都给赶走!” 吴夲静静地听着。他对二举的教育态度本来十分松弛,但这次却忍不住忽然道: “然后呢?” 二举一愣,“什么然后?该抓起来的人抓起来,事情不就了结了嘛。” “你要是去问警察这种情况能不能管,十个里有八个会摇头,还有一个如果贪你的好处,可能会带着你冲进去耀武扬威一番,逞逞能耐,让你觉得这礼没白送,办成了事,特别有成就感。之后呢?你知道这种事情为何如此猖獗,就是它确实在钻法律的空子。你把这些人赶走了,他们不过就是换一个地方。正好,这个地方的人骗完了,肯定是要另找巢穴的嘛!到头来,什么事情都没有解决,什么人的忙也没帮上。只是把情况搅和得更乱了而已。” “师父,你这想得也太多了,你是个人,又不是神仙,哪儿能这么面面俱到?他们占了咱家的宅子,咱们把坏人赶走就是了,他们再去了别的地方,又有别人来负责赶他们走。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事儿,你就别操心啦。” “是吗……”吴夲落寞地、喃喃地念叨着。 “这间药堂的屋顶,是茅草铺的。是我们的师父自己下河里去割茅草,一点点晒干了然后铺的。早年,我们住得比这还差,但我和师兄都住得舒坦(二举心道:这么破的地方,恐怕只有你舒坦)。因为我们知道,这是完完全全属于我们的房子,没有一根梁木、一根稻草、一块砖头是从不义中得来的。我们的师父陈义,早年是个下乡知青,恢复高考之后,一举考上了闽南医学院,就是现在的中医药大学,那会儿,大学全部就只有两栋楼,他刻苦学习了五年之后,又在学校里待了很长时间。当时学校里门阀派系林立,学中医的迷信中医中药,学西医的就知道用新的、激进的方法,不适合开刀的硬要开刀,结果病人死在手术台上,害了多少人命啊。是他四处奔波,陈情利害,奠定了学校中西医结合的方针。直到现在,咱们的大学还是照着这个教学路子走。因为他干了半辈子的赤脚大夫,他知道,只关心理念而不关心人,才是本末倒置。不管中药西药,只要能救人就行。你进校门的时候,应该能注意到那块石碑吧!上面写着‘兼收并蓄,人命关天’。就是当年我们师父写下的。”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啊……” “之后,我们师父又回到了青礁,那会儿,他原来供职的卫生室已经关闭了,所以才建了这座慈济堂。更后来,他在家门口捡了一个男婴,就是你师伯。于是,他就把这个男婴养大了。我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陈辉才完全是师父的孩子,这慈济堂就是他的家,他的祖宅。师父那会儿多艰难啊,吃不饱,穿不暖,还有种种俗务牵绊,就这样,他老人家一辈子没做过昧良心的事情,可是我……我们……” 二举赶快握住他发抖的双手,连声道:“师父,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吴夲十分困惑地喃喃道: “不是我的错,是谁的错呢?都说冤有头、债有主,为什么我偏偏找不出一个人来责怪呢?” “这是因为你心太好了,师父。一般人只要简单地责怪那些推销的就行了。” “可是,陈辉说得对,他们……” “你看,你自己不也和骗子有共鸣嘛!” 可是,吴夲似乎根本听不进去。人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用理智约束自己的。“如果是我错了,我改就行了,如果是别人的错,解决问题就行了,可如果不是任何人的错,我们该怎么办?” “师父,你能不能听我说话?别想那些了,你昨儿晚上都没睡觉,你肯定是累了才这么胡思乱想。” 二举手忙脚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觉得真该把出了来乡下这个馊主意的瘟君臭骂一顿。吴夲抓住他的衣襟,艰难地吸气,又止不住地干呕。他倒没哭,只是显得极度地疲惫和困惑。他断断续续地对二举说: “我过了三个月,才知道这件事。三个月里,有多少人受害了?村长为什么三个月前写信来,后面就再也没有动静了?一定是这三个月里他拿了人家的好处。在村委会招待我们,只是想想法子堵住咱们的嘴。我为什么总是迟来一步呢?” “师父,没人怪你,你不要老钻牛角尖儿……” “难道师父泉下有知,不会责怪我吗?他老人家临走之前,一再地叫我不能和师兄分开,要看着他,别让他做出会后悔的事情。难道梦境不会责怪我吗?我把药堂关了,抛下她,把她扔给陌生的人家,她会一直以为是我嫌弃她累赘吧?难道爹娘不会责怪我吗?枉我学那么多年的医,却还是治不好我娘的病,我要是能再精进一点,再让我娘拖几年,她就有救了,二举,只要再过几年就有救了……” 二举不说话了,他已经看出来,吴夲只是在向一个自己所不能企及的存在发出诘问,这已经近乎于神灵的课题,凡人要想插手,就得做好也许会把自己逼死的准备。他只是拥抱着吴夲,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也许能得到一点点休息。血或者胆汁之类的滚烫的液体浸透了他肩头的衣服,他根本不敢扭头看。幸好这时候,瘟君回来了,看见这场面活活吓了一跳,冲上来把二举扯开。 “师弟,你要把我吓死啊!” 吴夲知道是他,忽然流下泪来。瘟君把他搂在怀里来回摆弄,把脉或者察看瞳孔,道: “又这样了?你都不跟我说一声。能看见你师兄这张美丽的脸吗?” 吴夲在他的胳臂之中恹恹地道:“哪里来的妖怪啊。” “坏了,这回都出现幻觉了……” 瘟君用自己的脸,贴着他的脸,“我不在乎什么破草房子。你这蠢货,打小儿就笨的很。我在乎的是我从小到大不知道几次从鬼门关之前拉回来的师弟。就算只是可惜沉没成本,我也不能放手。你听没听见?我说我不能对你放手。”

结果最后是给了一针镇定才让他睡下。二举在招待所后面的角落里找到了瘟君——毕竟走出门去,一个想抽烟的人多半会上那儿去。瘟君见他来了,把烟头扔到地上,拿脚碾灭,又道: “这烟抽起来还不如杨树叶子。” 说着,就躲过了二举要走。二举一下子把他扯住,“师伯,你要干什么去?” “用不着你管!” “我师父的事儿,管管怎么了?” “那你看着他去。” “还是您亲自去吧……” 瘟君愤愤地道:“我不去!反正他肯定不想见我,还说我像妖怪……” 二举哭笑不得,“那不就是句玩笑吗?” 瘟君在招待所后面的那片沙土地上走来走去。他一旦有烦心的事情,就像个囚犯似的来回倒腾,“我就不明白了,为了那么个破屋子。我当年终于能离开青礁的时候,心里想,终于解放了!再也不用回来这个鬼地方了!我就不明白,他怎么那么看中这两间破屋。是,陈老头是养了他两年,可难道他没给陈老头当牛做马?还是说……” 二举叹了口气,“这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我都快被他给气死了!”瘟君忽然拧转身子,狐疑地瞪着他,“什么叫为了我?” “我师父说了,这屋子是你的家,就算你不认它,它也是你的祖宅,他这是不想让你家宅不安,不想让你的祖宅沾上什么不光彩、不干净的事情。” “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家明明在……” 瘟君不说话了,颇有些失魂落魄地望着地面。 当晚,镇定的药效退去之后,吴夲醒来了,不过,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只是这么睁着眼睛躺着罢了,瘟君就在他身边坐着,也是一声不吭。忽然,他起身就要离开,吴夲伸手摸索着,抓住了瘟君的袖子。 瘟君重新在他床边坐下。吴夲摸到了他的脸,十分轻松地道: “做什么?是不是想要亲我?” “是。” “那可不行,我今天生你的气。” “那你说怎么办吧!” 吴夲就伸出裹着绷带的手往他脸上打了一下。瘟君大呼小叫地说:“你这个笨蛋哪!就不知道用另一只好手吗?” “师兄连这也要管,真是婆妈。” “怎么还轮到你倒打一耙了……现在可以了吧?”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近乎耳语,并且,细致地缠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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