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煤矿场

#荣归 #G #怎么办 连日胡闹的成果是：两个顶着黑眼圈的佣人辞职了，继而更多，更不可思议，更花样翻新的流言在大宅内外纷纷而起。淑媛一大早就来找李国荣，踌躇着道： “大哥……你老人家经验老道，这档口儿，可得帮衬帮衬家里啊。你说，这现在如何是好？他们都说，家里闹鬼，国凯在作祟呢……” 其实李国凯此刻就吊在窗帘杆上，但李国荣还是明知故问： “弟妹，你也相信家里闹鬼吗？” 淑媛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对大哥您，我就不瞒着了。其实啊，前天晚上，国凯的魂儿还回来了呢！还要找我睡觉！我当时吓得，真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好在忽然想起来老话说啊，对鬼回来找人这种事，就不能把它当鬼，必须啊，生前怎么对它，死后还怎么对它，让它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是鬼，否则，厉鬼就要吃人啊！” 李国荣点点头，又道：“那……弟妹想让我帮忙做什么呢？” 淑媛左右看看，好像怕被人听去似的。其实她的目光扫过李国凯很多次，但都视而不见。“拜托大哥，给找个靠谱的大师吧！” 李国荣哑然失笑，忽然站了起来，“你大哥是地地道道的唯物主义者，不会这一套，不过……我看这事是得我亲自出马，也许会有些成果。” 下午，李明捷亲自开车送他去了殡仪馆。 明捷一路上对他颇为防备，这小子活到二十多岁，如今，愣就没学会怎么拿正眼瞧人，李国荣已经准备好了要收拾他一顿，他倒也不怕李国凯生气，反正李国凯的就是他的，他的还是他的。只是明捷这种儿子真是不要也罢！所以还是暂时归类为李国凯的儿子。 苏冬和明思也跟着，苏冬讲起火化李国凯时的情形。 “当时，医院宣告爸爸死亡以后，我们就用医院的车把他送来就近的殡仪馆了，大家谁都……谁都不忍心进去看。是明捷在外面和他们谈的，说是多少钱买一套服务，包括骨灰烧制啊，寄存啊什么的，没选寄存，明捷让他们把骨灰坛子封好了送来就行了。家里那么大，总是能放得下一个爸爸……” 她没说完又哭了。李国荣发现她爱哭这一点倒跟李国凯很相似，这可能是一种水龙头类的性格。 明捷道： “你就别哭了，人都死了……” 苏冬好像被他捅了一刀似地，大喊了一声：“明捷！”吓得明思赶快拍拍她的肩膀，把她揽在怀里安慰。苏冬刚刚生了孩子，实在不适宜情绪激动。李国荣又问明捷： “那些忽悠你的人，他们长什么样还记得吗？联系方式有吗？” “大伯！你未免太小看我李明捷了，不过是操持个丧事，我还不至于被人忽悠了去！” 李国荣火了：“你操办的这叫丧事吗？叫烂摊子！” 两人好险没在车里吵起来，不知为何，明捷依然对这个大伯保有最低限度的尊敬，李国荣自己是觉不出来的，甚至还觉得明捷实在太过放肆，但在家中其他人眼里，明捷这种程度的驯顺可实在算得上是怪事一桩，比家里闹鬼还恐怖。 李国荣从后视镜里看到鬼魂躲在车子的后方，双手搭在苏冬的肩膀上，一个已经没有在人间生活的权利的人，如果它还想给苏冬带去安慰，简直是不自量力。他轻轻地碰了一下苏冬的脸，马上好像被她的眼泪烫着了似的，继而恼怒地冲她甩甩手，自己又不知道爬到什么地方去了，也许到了后备箱里。一开始，明捷就是把骨灰放在后备箱带回家的。 好在殡仪馆很快到了，也就无心再去谈论这些事情。 殡仪馆里基本上一个人也没有——今天中午报告了八号风球，全港向来是自动默认放假的。不过今天倒很奇怪，下午时分，太阳依然高照。 下车的时候，李国荣把鬼魂掖在他的大衣衣襟里面。一行人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乃是一个大厅，唯有在大厅的一侧放着张国中专用的那种桌子，桌子旁边呢，是一个翘着脚的门卫，此外就一个人也没有了。 门卫懒洋洋地道：“干嘛的？” 李国荣走上前去给他递烟，略说了两句，此人竟然就同意悄悄带他们去职工休息室。此刻里面没人，墙上按制度贴着每一名工作人员的照片和姓名等信息。李国荣对明捷道： “看看，当时是那几个人，这里面有吗？” 明捷后退一步，打量着墙壁，不知为何显出一种放空了似的表情，最终他摇了摇头，说：“没有。” 一瞬间，李奕真怕他爸会拿对他的那三板斧来质问明捷：真的吗？看清了吗？你能负责吗？——要知道明捷可是荣凯集团的大少爷，跟他这种常年屈从与父亲淫威之下的人完全不同。不过，李国荣也对明捷表现出了相当的耐心，只是点了点头，道： “那好，没你的事了，你们回去吧。不是说快要刮台风呢？” 至于他自己，则是要留下来的。这话出口，姑娘们一百个不同意，明捷目光阴沉沉地，看着他大伯，最后还是李奕把大家都拉走了，远远地能听见他说：“哎呀……我爸决定的事情……谁能改得了，顺着他就是了……” 人都走了，李国荣走进门卫给他指出的停尸间，坐在大桌上，静静地看着这个房间。 这里的阴冷令鬼魂很舒服，它又钻出来了，到处乱飞。李国荣问： “好好想想，这地方你来过吗？” 李国凯像个人一样地落在地下，站住了。且环顾四周，道：“有点儿印象。” “你在这里经历了什么，想得起来吗？” 李国凯笑了，“我干嘛要想起来呀。”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忽然又不说话了，在一片沉默之中，忽然所有东西都格格作响起来，那些一层一层的停尸的冷柜，不断地战栗着。鬼魂忽然显出它死的可怖和哀怨，慢慢地说：“那会儿……我还没死呢……别让我回忆起……活着的事情……” 李国荣听了，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走到门边，打开了电灯。 整个房间灯火通明，鬼魂一下子愣住了，看着他在房间里转悠，还没等到他有何发现，走廊上就响起了脚步声。 两个人急匆匆地走着，说着话。一个责备另一个说： “我说你们这帮笨蛋！这种事情为什么不向我报告，直接自作主张！” 那另一个扭扭捏捏地说： “也没什么吧，老大，人都死了，也就是尸体而已……尸体不都是一样的嘛！” 做老大的恨铁不成钢地道： “怎么就一样！有了李国凯的尸体，我们能敲一大笔钱！你倒好，闷声不吭，直接就给运走了。我损失的那些钱，是不是管你要啊，啊？” “哎，老大！别别别……” 对方躲闪着，扑到了门板上，但很快又愣住了，声音也颤抖起来： “老……老老老大，你看，这房间的灯是亮着的，下面透出灯光来了……” “开灯也能吓死你，我看你还是干脆去死算了！” 李国荣眼睁睁地望着门被人拧开了，然后闯进来两个健壮的青年人，他也没有挪动，依然坐在原处，和个威严的老太爷似的，盯着两人。 那老大哆嗦了一下，壮起胆子来说：“呦，老爷子，您是哪儿来的呀？要不要我给您上壶茶？瞧您这架势！” 李国荣漫不经心地道：“白开水就成。” 门在此刻砰地一下关上了，两人都吓了一跳，再扑过去察看，已经打不开了。他们这才把瞬间变得惨白的面孔转向李国荣，且听他道：“坐下。我要审你两个。” 李国荣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老头，然而不知为何，自带一种威严气派，这气质从何而来，实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那做老大的，就把眼珠儿一转，赔笑道：“您老人家别误会了，我俩只是来这儿……呃……” 另一个小伙子口快地接话：“打扫卫生！” “对，对，打扫卫生……您跟我俩清洁工犯不上……” “清洁工？” “是！是！” “那好，开始干吧。”李国荣还是很好说话的，“打扰你们工作真是太对不起了，现在你们开始干你们的活儿吧。” 两人露出了十分委屈的表情，但也只好乖乖拿起门后面的扫帚之类开始干活，合作擦高高的、一格一格的盛放尸体的冷柜。老大就掐他的小弟，低声说： “你个狗东西！把老子害惨啦，老子在家里都没帮过我亲妈一指头，结果在这儿，给一帮死鬼擦冷柜！” “老大，那你说怎么办吧……哎呦呦你轻点儿，把我掐死了，你少个帮手。” “我看是少个人分钱！” 做老大的越想越生气，把抹布随手一甩，扔在地上，冲李国荣道： “我说你这个老头，到底干嘛来的！莫名其妙，在这看着我俩干活，说，你是不是想偷东西？” 李国荣气定神闲地道：“是。” “老头，你糊涂啦？你要偷什么，不会是……偷尸体吧？” “你这话真有意思，我要尸体干什么？我看这房间里顶多就是玻璃还值点钱，唉，要不是走投无路，谁会来干这行！” 两人哈哈大笑，“老头，你真不识货，我告诉你！这房间里最值钱的就是尸体了。就看这个财，你有没有命去发！” 李国荣笑道：“我是半截入土的人啦，还怕这个！只管告诉我怎样发财吧。” “这可不是你想发就能发的，像我，也是有我大哥罩着的，我大哥有门路，把尸体运出去以后呢，他能联络船，送到……也不知道送到什么地方去。这里的尸体，我们烧两具，卖两具，骨灰匀一匀也就罢了，谁看得出来？” “可是，要尸体有什么用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浑身上下都是宝啊！” 李国荣沉思了一会儿，“无非就是卖卖器官，这能赚几个钱呢？我看啊，最大的商机，反而被你们放过去了！” “什么，什么商机……” “怎么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看新闻的吗？”李国荣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道，“一星期之前，香港最大的富商李国凯因病去世，我看，他的尸体就一具尸体而言并没有什么商业价值，可是如果能反而卖回给他的家人，要多少钱，我想他们都会给的。” 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 “怎么样？他做尸体，不过是一百来斤肉而已，就算一斤卖一万块钱，又能有多少呢？可是，作为’李国凯‘这个存在，又不一样了。我是李国凯的大哥，我就愿意倾家荡产地来买这具尸体。” “那……你……你出多少钱？” “今天宣读了李国凯的遗嘱，他把四分之一的财产都留给了我。我说过，我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这笔横财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我只想用它买回我弟弟的遗体，带他回乡安葬。老实说，究竟有多少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换成金子，能把你们砸死，换成钞票，能把整个香港埋起来。你们不会对荣凯集团究竟多有钱没概念吧？” 两个小贼的脸色由青变红变白，终于爆发出一阵惨叫：“妈呀！” “怎么？” “尸体早已经上船运走啦！那是一星期之前的事情，这会儿，估计早就割成一百八十片各派用场了。” 李国荣没说话，只是坐在那里。两个贼陪他待了一阵儿，慢慢地摸去门口，见门已经能打开了，便迅速溜走。房间里又只剩下李国荣和鬼魂。鬼魂过来搂他，贴他的脸，他一动不动。它想了想，跑去把灯关上了，又回来继续又是拱，又是钻，又是贴。李国荣烦了，把它捏起来往怀里一塞，走了。

等回到家，淑媛马上迎了上来，李国荣见她一副快哭了的样子，不免安抚两句，问明缘由。虽然一屋子人热孝在身，但考虑到这家的具体情况，这不能成为一个好端端就哭起来了的理由。 淑媛抽抽搭搭地说，他走了以后，大约黄昏时分，两个混混似的小年轻闯进家里来，大喊大叫着要见太太。之后，他们给她看了一份录像带。 “什么录像带？” 淑媛闻言露出极为难以启齿的表情，道：“我已……我已砸碎然后烧了……” 原来两个小贼在离开李国荣之后，福至心灵，跑来向淑媛勒索。盖因他们去盗窃尸体的时候常常肆无忌惮地开写尸体派对之类放荡的聚会，常常要录下来。李国荣的话倒提醒了他们。虽然尸体这会儿估计是难以追寻了，但录像带的价值可能甚至还超过它。这东西一旦流传到网上，荣凯集团简直将成为全香港、全亚洲，全世界的笑柄。 淑媛没办法，只好给了一大笔钱将录像带买了下来，然后她只看了开头三分钟就迅速退出带子踩碎烧毁了。 李国荣听后，默默无语，感到自己已经没有留在香港的必要，便回房间去收拾东西。他这两天泡在李国凯书房里的时间更多，不少资料还放在那里，在临走之前，李国荣坐在桌前，再检点一遍这些资料。 李国凯拱了好一阵儿，终于从他衣服里面钻出来。道： “大哥，你生气啦？” 李国荣哼了一声：“谁说我生气！我一点也不生气，又不是我自己的尸体。” 这回反而是李国凯提醒他：“我已经死了，那东西没有意义。” “怎么！认祖归宗这四个字，你当耳旁风？谁说没意义！” 鬼魂吻他的嘴，舔他，仿佛爱得不知拿他怎么办好了。“大哥，”它甜蜜地说，“我要那些有什么用呢？” 李国荣和它撕扯起来，这个鬼魂像口香糖一样难缠，气得他将其胳膊腿挨个扯下来，拉拉杂杂摆了一桌子，然后用教训的目光严厉盯着桌上的头颅。正待此时，外面忽然传来的淑媛的声音：“大哥？大哥！你在里面吧，我可以进来吗？” 随即二话不说就要推门，李国荣于惊慌之际迅速抄起桌上的一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花瓶，将鬼魂胳膊腿躯干头颅硬塞了进去。淑媛进来，正见到他对这只宋代官窑粉青釉瓶爱不释手，不由道： “这是国凯生前最喜欢的，家里古玩虽多，他一概不解风情，只当投资，唯独这个让他喜欢。大哥喜欢，就送给您了。” 李国荣闻言立即放下了花瓶，此刻还有两根手指没塞完，搭在花瓶沿上，而且它似乎也不想乖乖进去。不过淑媛应该看不见，就随它了。 “不……那怎么行，还是你们留着纪念吧。” 淑媛默默地望着他。李国荣又改口道： “那我就留着了。谢谢弟妹。” 淑媛哀怨地一笑：“大哥，我们家正在多事之秋，你又要走，真叫我这个做弟妹的不知如何是好。过两天，还得请几位大师来家里驱驱邪……” 李国荣不免心想驱邪他也会。翌日，他就带着花瓶上了回北京的飞机，料淑媛家中邪祟可除。

===================== 煤煤的矿场。大家吃好喝好！ 邮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