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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Κίρκη

#摘抄


《前言》:

  • A

    • 说回火车上。我同贫民、鸡和羊一起,挤在逼仄的二等座上,读着一份英文版的印度报纸。报纸上说,我的目的地加尔各答涌入了大约10万名孟加拉国难民,这些人刚刚逃离被洪水淹没的家乡,都露宿于加尔各答市中心的街头,睡在沿街骑楼的底层。

    • 深夜抵达加尔各答后,我果然看到人们身裹被单,一个个肩并着肩,睡满了整条街道。我入住了一位旅友介绍的20美分一晚的旅店。那晚我睡得很不踏实,担忧着自己的境遇,以及第二天一早将要看到的悲惨景象。(我本想着去澳大利亚或许能赚钱,但现在恐怕连去那儿的钱都不够了。)我在什么忙都帮不上的时候,该如何面对街头上那么多绝望的人?

    • 第二天一早,我好不容易催促自己下了楼,而眼前街道上的变化让我惊呆了:人们把被单像野餐垫一样摊开,每张垫子上都围坐着一个幸福的家庭;便携式的小炉子中烹煮着餐食和茶饮,人们带着惊人的活力和热情有说有笑……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那些孩子们,他们亲密地在父母身上乱爬、玩闹,特别是在父亲身上,而这些父亲看起来和孩子们一样享受。

    • 那一刻,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复杂感受向我涌来,那是一种融合了释怀、愉悦和焦虑的奇妙感受。直到10年之后,我才理解了自己当时的那种焦虑:原来那是从我潜意识中渗透出的嫉妒。

    • 我深深地嫉妒着那份幸福洋溢的亲情,那是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甚至从未目睹过的感情。在我成长过程中看过的那些甜蜜的家庭情景喜剧中都没有如此真挚动人的关系联结和情感依恋。

  • B

    • 疗愈的旅程可能始于许多不同的情境:可能是由死亡或重大损失引起的情感风暴打开了潜藏于你记忆中的童年痛苦之匣;也可能是某个朋友分享的疗愈过程引发了你的共鸣;或是某本书、某个电视节目诱发你认真地思考童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或是你在一次心理咨询中打开了心扉;或是你经历了惊恐发作或精神崩溃这类危机,需要外界的帮助;又或是你当时治疗抑郁和焦虑的药物治疗方案开始失控,从而需要外界的帮助。

    • 本书会对疗愈过程中所需完成的各项关键(Key)任务进行深入的分析。你可以将本书看作一个钥匙串(Key),其中串着各种视角和方法,助你打开心理学家爱丽丝·米勒(Alice Miller)所说的“童年的牢笼。

感想:

  • “我在什么忙都帮不上的时候,该如何面对街头上那么多绝望的人?”也是我的负担。

  • “嫉妒”。读这本书对我而言很难,我是拖沓了近四个月才开始的,期间又断断续续,扑面而来的情绪让我读不下去。我的感受是一根针在不停地刺破我身上的脓血。这让我感到对幸福的嫉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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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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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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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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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Κίρκη

#摘抄


《后记》:

  • 正如本书第十六章所述,有两种与患者创伤记忆有关的、重要的反向移情错误(Van der Hart, & Steele, 1999)。

    • 第一,治疗师可能对患者的创伤记忆持有某种反向移情的态度,引致向他/她施以不恰当的、前反思期的、缺乏反思的压力,强迫患者面对他/她的创伤经历。
  • 对于尚没有足够心智水平的患者来说,这是灾难性的,会导致身心崩解或其他极端严重的负面结果。对于那些较有能力的患者来说,这会让他/她再次经历被强迫参与一些痛苦的事情,违背他/她的意愿。

    • 第二个反向移情错误是过分认同患者,以至于出现对求诊者创伤记忆的恐惧:这种恐惧不应该混同于准确评估患者因心智水平不足而不能成功综合和觉知到某一创伤记忆的情况。

    • 相反地,这种恐惧有可能是基于治疗师逃避他/她自己尚未解决的创伤记忆,或因为治疗师相信患者的失去和伤痛对自己是过于痛苦而刻意回避。

感想:

  • 这是我受到的伤害。

《译后记》:

  • Flashback我们译作“创伤记忆入侵”,而不是习惯用的“闪回”。因为“闪回”是借用电影业的比喻,容易让人产生偏离本意的理解,而“创伤记忆入侵”更容易让人有直接的理解。

  • Social在本书中有不同译法。如果涉及个人的社会阶层(就业、经济、政治地位等),译作“社会的”;如果涉及个人与他人的互动(人际关系),译作“人际的”“社交的”。因此,我们把social support译作“人际支持”,而不是习惯用的“社会支持”。

感想:

  • 有很多独特的翻译。

  • 作者,[荷]夏安诺(Onno van der Hart)竟然还为中文版重写和修订正文,你可真是个充满人格魅力的好人啊。


《中文版序》:

  • A

    • 这些逆境事件包括童年遭受性侵犯(Sun et al., 2008),以及童年遭受身体虐待、情绪虐待、情绪被忽视(emotional neglect)和儿童目睹父母或照顾者的暴力行为(Fang et al., 2015)。
  • B

    • 这本中文版包含着我们在这些新作中提出的一个主要新概念,即患者的各解离部分仍活在创伤时空(traumatime)(Van der Hart, Nijenhuis, & Solomon, 2010)。

      • 这些解离部分就是本书中的人格情绪部分(Emotional Part of the Personality,EP)。当这些情绪部分被重新激活时,它们会继续把过往的创伤当成当下的经验,并继续经历那些创伤引致的情绪、信念、感觉等。
    • 创伤时空:按照字面意思,trauma time应直译为“创伤时间”。不过,在原著者长期心理创伤治疗的理论中,trauma time同时也有空间的含义,因此,译作“创伤时空”。

感想:

  • 哦。

《前言》:

  • A

    • 生活,对于那些长期心理受创者来说,简直就是没完没了的搏斗。他们一般会有一大堆名目繁多的症状,常被归类到不同的病症组合,增加心理治疗师进行评估和治疗的复杂程度,并造成混乱。

      • 许多患者在日常生活和人际关系方面遭遇数不清的困难,包括严重的内在冲突和不适切的应对策略。他们的困苦多因被可怕、痛苦的过去所缠绕。

      • 这些幸存者千方百计地以外表正常的状态去掩饰内心的悲苦—这也是他们常用的生存策略,而心理治疗师则常常对患者所背负的繁多症状和强烈痛楚感到束手无策。难怪许多长期遭受心理创伤的幸存者见过许多心理治疗师却收效甚微,少数人甚至被贴上“无法治愈”或“阻抗”的标签。

      • 我们一直以来仔细聆听我们的患者,努力理解他们那些错综复杂、有时甚至是骇人听闻的内在经验。他们常常为此感到恐惧,很难用语言表达出来。

  • B

    • 这些不同来源的知识帮助我们明白:心理创伤的本质就是人格结构解离(structural dissociation of the personality)。

    • 人格结构解离是一种特定的(心理)组织结构,其特征是人格中各个心理生理子系统过分僵化,彼此封闭。这些特征导致幸存者的人格整体缺乏一致性和协调性。

感想:

  • 确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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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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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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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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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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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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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Κίρκη

#随笔

最近读书时经常会想,假如有人教我社交就好了,假如我知道父母是NPD就好了,假如我知道自己解离就好了,假如我知道受伤害、知道自己神经衰弱、知道自己被天生坏种的父母折磨得CPTSD就好了。

假如有人爱我、保护我,甚至不需要这一切,只要有一个正常的人类模板让我观察模仿就好了。

但是没有如果。我的社交和技能的学习全靠长毛象和小红书。

最近才知道,父母对未成年人有扶养义务,才明白,原来人应当有自我的概念。“不为也,非不能也。”父母面对他人的谄媚和折磨我的残暴,只因我“不重要”,他们“不在意”,甚至以我受到身心的辱害为乐。“吾何快于是?将以求吾所大欲也。”他们自私自利、小肚鸡肠。

梦想中的、爱我、关心我的人是很好的。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善知识难遇,残酷、愚昧的畜牲更多。除了往生西方极乐世界,我别无他求。只有南无阿弥陀佛,才能救我离开娑婆世界的苦海。

《卢至长者因缘经》

盧至長者因緣經

失譯人今附東晉錄

「若著慳貪,人天所賤,是以智者應當布施。所以者何?我昔曾聞,有大長者,名曰盧(lú)至,其家巨富財產無量,倉庫盈溢如毘沙門,由其往昔於勝福田修布施因,故獲其報。然其施時不能至心,以是之故,雖復富有,意常下劣;所著衣裳,垢膩不淨;所可食者,雜(zá)穀(ɡǔ)稗(bài)莠(yǒu),藜(lí)藿(huò)草菜,以充其飢;酢(cù)漿(jiāng)空水,用療其渴;乘朽故車,編草草葉(yè),用以為蓋;於己財物,皆生慳悋,勞神役思,勤加守護(hù),營理疲苦,猶如奴僕,為一切人之所嗤笑。」

爾時,羅睺羅即說偈言:

「所施因不同,  受果各有異,  信施志誠濃(nónɡ),獲報恣心意。  若不懷殷重,  徒施無淨報,  盧至雖巨富,  輕賤致嗤笑。

「又於一時城中節會,莊嚴屋宅,塗飾彩畫(huà),懸繒幡蓋,琉璃裝飾,處處周遍懸(xuán)諸華冠,香水灑(sǎ)地嚴眾名華,窓(chuānɡ)牖(yǒu)門戶,以華裝校(jiào),各各皆有種種伎樂歌舞嬉戲,歡娛受樂,如諸天宮。諸門之中,皆以金瓶,盛滿香水,諸里巷中,懸繒幡蓋,散眾名華,香水灑地。

「盧至爾時見諸人民,種種會同,戲舞盡歡,便生念言:『奴婢、乞人、下賤之者,皆假借衣服,食美飲食;我今衣服瓔珞財寶自足,我今何為而不自樂?』疾走歸家,自取鑰(yào)匙,開庫藏門,取五錢已,還閉鎖門,即自思念:『我今若於家中食者,母妻眷屬,不可周遍,若至他家,或有主人及以乞者,來從我索。』於是即用兩錢買(mǎi)麨(chǎo),兩錢酤(gū)酒,一錢買葱,從自家中,衣衿(jīn)裹(ɡuǒ)鹽(yán),齎(jí)出城外,趣於樹下。既至樹下,見有多烏,若此停止,烏來摶(tuán)撮(cuō),即詣塚(zhǒnɡ)間,見有諸狗,復更逃避,至空靜處。酒中著鹽(yán),和麨(chǎo)食葱,先不飲酒,即時大醉。既大醉已,而作是言:『舉國即時大作歡樂,我今何為獨不歡樂?』即便起舞揚聲而歌,其歌辭曰:

「『縱令帝釋,今日歡樂,尚不及我,況毘沙門。』

「復作是言:『我今節慶(qìng)際,縱酒大歡樂,踰(yú)過毘沙門,亦勝天帝釋。』

「釋提桓因與無數天眾欲至祇桓,於其道邊,見此盧至既醉且舞,而歌言:『勝於帝釋。』帝釋默念:『此慳貪人,屏處飲酒,罵辱於我。』復作是念:『我於今者,莫至佛所,先惱於彼。』

「釋提桓因,即變己身,猶如盧至,即到其家,聚集父母、僕使、眷屬,於母前坐,而白母言:『聽我愛語,我於前後,有大慳(qiān)鬼,隨逐於我,所以使我惜不噉食,不與父母及以眷屬錢財寶物,皆由慳鬼。今日出行,值一道人,與我好呪,得除慳鬼,若彼慳鬼,設復更來,終不重能惱亂於我。然此慳鬼,與我相似,設當來者,諸守門人,痛當打棒。其必詐稱:「我是盧至。」一切家人,莫信其語。』大開庫藏,出諸財物,作好飲食,與其母妻及以眷屬,悉令充飽。飲食已竟,語守門者:『急速閉門,慳鬼儻(tǎnɡ)來,待我分付瓔珞遍賜衣服,作諸伎樂,然後開門。』

「即時大開庫藏,上妙瓔珞,先用與母,次者與婦,舍內男女,盡皆遍與,其外來客,亦與瓔珞及以衣食,作眾伎樂。其家眷屬,眾香塗身,燒黑沈(chén)水。于時帝釋,一手捉母,一手携婦,歡樂起舞,歡娛嬉戲,不可具說。

「舍衛城人皆聞盧至長者慳鬼得除,一切集會盡來觀之。盧至醉醒,還來入城。即歸己家,見諸人眾,充塞(sè)其門,復聞家中歌舞之聲,極(jí)大驚(jīnɡ)愕(è),作是思惟:『將非是王以瞋我故,將諸群臣大集兵眾來至我家,欲誅於我?為是舍衛城人,因作節會,盡入我家?為是諸天,欲增益我,來至我家,作斯伎樂?為是家人破我庫藏,而自噉食?』思惟是已,疾走衝(chōnɡ)門,高聲大呌(jiào),喚其家人。時其家人,音樂聲亂,都無聞者。

「帝釋聞喚聲,語眾人言:『誰打門喚?汝等且止音樂,或能是彼慳(qiān)鬼還來。』人聞有鬼,即大開門,一切走避。時彼盧至,走來入屋,見於帝釋,眷屬圍遶,正處中坐,母處其右,婦處其左,莊嚴衣服,著好瓔珞,鼓樂絃(xián)歌,飲酒慶會,容色熙(xī)怡(yí),羅列而坐。盧至愕然,驚問釋言:『汝是誰耶?來我家中,放逸如是。』釋微笑言:『今日家人,自識於我。』

「其家眷屬,即問盧至:『汝為是誰?』盧至答曰:『我是盧至。』舉家盡皆同聲,指釋而作是言:『此是盧至,我之家主。』盧至尋復問家人言:『我今是誰?』家人答言:『汝之雖認似盧至鬼。』盧至復言:『我非是鬼,我是盧至,汝等今者宜好觀察。』顧語母言:『母是我母,兄是我兄,弟是我弟,妻者是我所敬之妻,子者是我所念之子,一切僕從,盡是我有。』復指帝釋,語家人言:『此是餘人,顏貌似我幻化作我,我從小來,產業積聚,錢財庫藏,是誰幻惑,散我財物?』

「時其家人,咸皆不信。釋問母言:『今我兩人,極相似不?』母答言:『彼鬼形貌,甚似於汝。』母復語釋:『觀汝孝順,奉事於我,真實知汝,我所生子;彼實是鬼。若汝二人,俱孝順我,我不能別。以汝孝順,彼人悖(bèi)逆,故我定知汝是我子。』迴語婦言:『彼是汝夫,汝今何為不相鳴捉?』其婦羞赧(nǎn),而作是言:『怪哉!何不滅去?終不為其而作婦也。』婦語釋言:『大家!我今寧在爾邊而死,終不在彼鬼邊而生。』

「釋語家人:『爾定知我是盧至者,何為前彼鬼使入耶?』時其家人,聞此語已,即時倒曳盧至之脚,牽(qiān)挽(wǎn)打棒驅令出門。到里巷中,舉聲大哭,唱言:『怪哉!我於今者,身形面首,為異於本,何故家人,見棄如是?』復語左右:『我今此身,如本身不?今我之面,如本面不?言語行來,長短相貌,為異不異?』傍人語言:『汝故如本,與先不異。』

「復語人言:『我今是誰?將非化作他異人不?竟為字誰,我今為在何處?』復長歎曰:『奇哉!怪哉!我於今者,知何所道。』盧至爾時,如似顛狂,其餘親里,非家人者,咸來慰喻:『汝慎莫懼!汝是盧至。汝於今者,在舍衛城中市上,我等是汝親里,故來看汝。汝好強意,當作方計以自分明。』

「盧至爾時聞是語已,意用小安,抆(wěn)淚(lèi)而言,更問餘人:『我為實(shí)是盧至以不?』餘人答言:『汝實是盧至。』盧至語眾人言:『汝等皆能為我證不?』眾人皆言:『我等諸人,皆為汝證,實是盧至。』

「盧至答言:『汝等若爾,聽(tīnɡ)我廣說因緣:

「『誰有年少人,  與我極相似,   共我所愛婦,  同床接膝坐。   所親家眷屬,  見打驅逐出,   所親皆愛彼,  安止我家中。   我忍飢寒苦,  積聚諸錢財,   彼今自在用,  我無一毫分,   猶如毘沙門,  自恣於衣食。   城中諸人等,  各各生疑怪, 皆作如是言:  「此事當云何?」   中有明智者,  而作如是言:  「此間淫狡(jiǎo)人,形貌似盧至,   知其大慳貪,  故來惱亂之, 我等共證拔,  不宜便棄捨。」』

「爾時,諸人聞是語已,皆悉同心,咸言:『盧至!汝今云何,欲何所為?』盧至即時,而作是言:『汝等諸人,為我集會,明日當共至於王所。』眾人咸言:『明當送汝至於王所。』

「至明日已,諸人言曰:『善哉!善哉!今正是時。』盧至即言:『此是大事。我於己財,不得自在,汝等若能貸(dài)我錢財,若我得者,當償於汝。』諸人皆言:『隨所須欲,當給於汝。』又問:『欲須何物?』爾時,盧至長者而言:『今汝與我二張㲲(dié)來,使直四銖(zhū)金,當上於王。』諸人皆笑,作是念言:『盧至先來,不曾有是,念言四銖,乃是大施。』

「盧至爾時,即挾(xié)二張㲲(dié),到於王門,語通門者言:『我於今者欲有貢獻(xiàn)。』時守門人,極驚笑言:『我於三十年中,未曾聞彼來至門中有所貢獻,今日云何卒(cù)能如是?』時守門者,即入白王,合掌而言:『未曾有也,盧至今者在於門中,欲有所貢。』

「王意沈(chén)審(shěn),不卒(cù)瞋喜,但自思惟:『今日將不因於節會,有諸人等來至門中,盧至慳悋,亦復不應來至我門;守門之人不應於我而作調戲(xì)。意為云何?我不能信。夫為王者,譬如大海不逆細流,寧可計其財物多少。』王於爾時,即便聽前。王作是念:『而(ér)此盧至,稟(bǐng)性慳悋,將不死到,卒(cù)能如是。』

「即時盧至,共於眾人,往到王所,欲出二㲲(dié)用奉於王,以手挽㲲,其腋急挾,挽不能得,便自迴轉,盡(jìn)力痛挽,方乃得出。既得出已,帝釋即化作兩束草。顧(gù)見草束,生大慚愧,即便坐地。王見如是,即起慈愍而語之言:『縱令草束,亦無所苦,欲有所說隨汝意道。』盧至悲噎(yē)歔(xū)欷(xī)而言:『我見此草,羞慚之盛,不能以身陷入于地,不知今者為有此身?為無此身?知何所云?』

「王聞其言,特生哀愍,問傍人言:『彼今哀塞,不能得言。汝等若知其意,當代道之。』傍人答王:『盧至今來,仰白王者,不知何人形貌相似,至於其家中,詐稱盧至,能使家人生其愛著,散用財物,一切蕩盡,使其家人都不識別,驅其令出,返如路人,以是之故,其心懊惱,不能出言。』

「王言:『若如此者,實應苦惱。何以故?自己財物,為他所用。雖復如是,我當斷理,使其還得室家財物。』王復言曰:『世間之人,雖形相似,然其心意,未必一等,雖心相似,然其形體隱屏(bǐnɡ)之處,有諸密事可不相知,必有小異;汝莫愁憂,我今為汝,當細撿(jiǎn)校。』

「時有一臣,名曰宿(sù)舊(jiù),即起合掌,而白王言:『善哉大王!王之智慧,慈惻(cè)阿(ē)枉(wǎng),正應如是。』

「爾時,宿舊即說偈言:

「『憂苦怖畏者,  王為作救護,   貧窮困厄者,  王當作親友。   正真修善者,  王共為法朋, 於諸惡行者,  王為作象鈎。』

「爾時,盧至五體投地,而白王言:『我家密弆(jǔ)財寶之處,彼終不能而得知處。我身有密事,何必能知?唯願大王,為我撿校。』

「王即遣使,往喚彼人似盧至者,語令疾來。即便喚來,即至王所,在一面立。王形相二人,不能分別。王諦觀之,生未曾有想:『年紀相貌,形體大小,面目語笑,顏色皆同,如幻化所作,等無有異。今此二人,在我前立,不可分別,使我驚疑。』

「王問喚來者言:『汝為是誰?』便自慨歎(tàn)而言:『我今徒為此生,不如其死。我今云何生長王國,不為王識?方問我言,而名是誰?』

「王小慚赧(nǎn):『此實盧至。』語前者言:『汝今復欲何所論道?』盧至答言:『我是盧至,彼非是也。』

「王言:『汝今二人,如鏡中像,色貌一種,云何可別?』盧至白言:『以是事故,我先歸王,若似有人,病痛苦厄,急難恐怖,悉歸於王。』王言:『實爾,我所以受人租賦正為是事。』

「王小思惟,語帝釋言:『我欲問汝,盧至為性慳貪,汝好惠施,其性各異,汝今云何言是盧至?』帝釋答言:『王今應作如是細問。實如王言,雖爾,我親自從佛教,慳貪之者,墮餓鬼中,百千萬歲,受飢渴苦,求索膿(nónɡ)血屎(shǐ)尿(niào)不淨,終不能得如毛髮許,清冷河泉,變成流火;我聞慳貪有如是過,畏怖因緣,欲捨是惡,以是事故,即便捨慳,施心即生。』

「王言:『實有是理,如似垢衣,灰浣(huàn)即淨,煩惱垢心聞法即除。』王語諸臣:『如是二人,云何得知,一是盧至?一非盧至?』宿舊(jiù)答言:『問其家中所有密事,若有同異,然後可知。』

「王言:『我事猥(wěi)多,不得細問。如汝所言,應如是問。』即分二人,各置異處,而便問言:『汝今內外親屬,年紀大小,頭數名字,家中所有屋舍門戶,及以財物,一切庫藏,地上地中,種種諸物,各自記之,明作書疏,時速持來。』而此二人,各持書至,一切所有,隱密之事,及以書迹,悉皆一種。

「王見是事,生未曾有想:『如我今者,盡其神思,種種籌(chóu)量,不能分別。此非人事,必是非人所為。』王言:『還喚此二人,來到我邊。』

「王久看已,語使人言:『喚其母來。』便即喚來其母。到已向王拜敬,王合掌言:『我亦敬老。』老母白言:『願王萬歲,離諸怨害,修福不倦。』王勅敷座,命老母坐。王語母言:『今此二人,誰是汝子?誰非汝子?』帝釋密語母言:『莫復更使見苦如前。』母言:『子汝莫愁也。』

「老母敬白王言:『此兒慈孝,種種供養,孝順於我,此是我子;彼不恭孝,常於我所,無親愛心,知非我子。而此二人,雖知好醜(chǒu),言音相似,我亦不能別。』

「王復問言:『我欲更問餘事。汝養此兒,自小之時,及以洗浴,頗見身上,隱屏(bǐnɡ)之處,瘡(chuānɡ)瘢(bān)黑子,私密之事,記識以不?』母言:『有之。』帝釋思惟:『我今所作當同老母。』帝釋于時諦聽母語。

「母語王言:『我兒左脇(xié)下,有小豆許瘢。』帝釋念言:『假使有瘢如須彌山,我亦能作,況復小瘢。』即便化作。

「王即念言:『我今斷事,必得決定。』王言:『汝等各脫左腋,高舉其臂。』既舉臂已,見兩瘢(bān)不異。王及群臣,大聲而笑,而作是言:『如此之事,未曾聞見,能使人笑,能使人怖,能使人疑,此為奇事,甚可怖畏。』

「王語群臣:『如此之事,非我所了。當將此二人,往到祇洹,至于佛所,必得決了。廢(fèi)我此間慶(qìng)會之樂。』

「王時即說偈言:

「『佛日久已出,  能救濟世間,   解脫諸過惡,  乾竭愛欲海。   面如盛滿月,  神通具足眼,   三界悉敬養,  一切中自在。   大悲者必能,  除滅我等疑, 一切皆稱讚,  此事為善哉。』

「說是偈已,王及群臣,各自嚴飾天冠上服,珠璣(jī)瓔珞莊校(jiào)其身,執持香華,各隨王後,以二盧至,置二象上,種種莊嚴。

「時,王自乘羽葆(bǎo)之車,作倡伎樂,百千萬種,隨從王後,往到祇(qí)洹(huán),捨王五種天冠、寶蓋(ɡài)、刀劍(jiàn)、革屣(xǐ)及摩尼珠,整其儀(yí)容,往至佛所。

「爾時世尊,天龍八部、四眾圍遶。王及大眾,五體投地,為佛作禮,起已合掌,而白佛言:『我及三界,愚闇(àn)所覆,不別真偽,唯佛意清淨;一切眾生,為百千煩惱之所熾(chì)然。唯佛世尊,寂靜除滅;一切世間,皆為生死所縛,唯佛一人獨得解脫,為諸眾生作真親友;一切盲冥,佛為作眼。我等種種因緣,不能分別,如此二人,誰是盧至?誰非盧至?』將二盧至,著於佛前。一切諸人,各默然坐。

「化盧至者,神色怡悅,種種嚴飾,瓔珞其身,默然而坐。真實盧至,顏色憔(qiáo)悴(cuì),著垢膩衣,塵土坌(bèn)身,極生憂苦,而作是言:『世尊大慈!救濟一切,願救濟我。』

「爾時帝釋,見其愁悴,而自微笑。波斯匿王,從坐而起,合掌問佛言:『於此事中,佛能證知,一切眾生,為煩惱所闇。唯佛世尊,執於慧炬,導(dǎo)諸眾生解脫之路,如大醫王,亦如導者,能施一切眾生無畏,亦施一切眾生善根之財,摧滅結使,故名大仙。善哉!世尊!願以智火,燒我煩惱疑網稠林。唯願世尊,斷我等疑,今此二人,誰是誰非。』

「爾時世尊,舉相好臂莊嚴之手,語帝釋言:『汝作何事?』

「帝釋即滅盧至身相,還復本形,種種光明,以如意珠,瓔珞其身,合掌向佛,而說偈言:

「『「常為慳所伏,  不肯自衣食, 以五錢酒麨(chǎo),著鹽(yán)而飲之;    飲已即大醉,  戲笑而歌舞,    輕罵我諸天。  以是因緣故,    我故苦惱之。」』

「佛語帝釋:『一切眾生,皆有過罪,宜應(yīnɡ)放捨。』

「爾時,盧至語帝釋言:『我辛苦所集,一切錢財,汝不用我財物儩(sì)耶?』

「帝釋言:『我不損汝一毫財物。』

「佛語盧至:『還歸汝家,看其財物。』

「盧至言:『我所有財物,皆已用盡,用還家為?』

「帝釋言:『我實不損汝財毫氂(máo)之許。』

「盧至言:『我不信汝,正信佛語。』以信佛語故,即得須陀洹果。

「時,天龍八部,及以四眾,見聞是已,得四道果,種三業因緣。諸天四眾,聞佛所說,歡喜而去。」

盧至長者因緣經


正所谓,毒药,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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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Κίρκη

#随笔

在中国生孩子就是制造新的奴隶,并且自己的人生也会变得悲惨。

我还是秉持这个观点的。


  • 不再为了满足他人的欲望而行动。

  • 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选择高尚而非龌龊的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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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Κίρκη

#随笔

最近很多地和朋友聊天,也整理记录自己的想法。

我果然想做一个智慧的人,一个快乐的人,一个自由的人,一个道德高尚的人。我喜欢、相信榜样的力量,目标是成为淑女!

关心自己并不是可耻的事,我渴望善良、内心高贵的生活。

我实在厌恶那些下流卑劣的言行和指鹿为马的人情世故了。

前段时间和朋友聊天,发现我们都厌倦监狱里的勾心斗角、厌倦格子间的头破血流,并且渴望寻找一种简单的、幸福的、源于内心的真实。

我已经不再愿意待在那种toxic的评价系统之内了,我认为所有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人都应该 feel guilty and asham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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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蝴蝶曾在此处

#天天的快乐日记

学习生活大躺平,回家生活大疲惫,情感生活大放纵,打球生活大充实!

小猫从小木屋发出此月记,共2601字,创作时间2小时。

打球!

虽然结婚在前,但是5月1日,命运的齿轮开始悄悄转动!

因为我哥5月9.10.11结婚,还要回去买衣服,于是我买了5月3日的票回家,但是球队集训是4.5两天,完美错过,流下悔恨的泪水。

扯远了!总之,校垒球队5月1日这天要去复旦和清华比赛,比赛裁球的是同济,抱着春游的心情出发了!比赛的结果比较惨烈,清华投手的球那叫一个快,我们也有很多内野失误。因为也算是市赛的前哨赛,就说市赛让学姐们站内野,外野换上现在的内野。

因为知道后面还有市赛和全国赛,而大学时期因为疫情只有一届市赛,当时我才刚刚开始打垒球,只记得看着学姐们拿了一个漂亮的三杀,游击平飞球,传二垒,传一垒,爽死了!就很想参加,其实刚开学的时候就想要不要加入校队,但是当时已经要每周参加2-3个球队的训练,如果加入校队会面临考勤,就没有加入。

总之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开始争取加入校队,第一次训练之后,另一个教练悄悄告诉我说主教练看好我的打击,要接下来看看我的守备能力。但是这个时候名单已经交了,于是我当时就在一边参加训练一边失落,觉得这次还是没法参加市赛,没想到主教练后来联合其他球队,递补了上场名单,于是!我也可以打市赛了!

今天来训练,教练说天天,我有一个好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我说想,是什么! 旁边队友说是我猜你进名单了! 后来伟哥才在大家开会的时候宣布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感动死了 昨天我才和小狗说,气死了市赛打不上一个,棒球不让女生上,垒球校队我开始没加名单又交了,没想到积极参加训练让我起死回生了!!!

但是真到上场的时候我却害怕了,还失误了,这就是后话了呜呜。

我对主教练印象超好,第一次训练打BP的时候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天天你知道吗,对于强棒来说,最重要的是中球。我一直以来也知道,在很多时候,让我打四棒也好,五棒也罢,都是想要赌一把,撞一下运气看看我能不能来一发大的。我上场打不好球也不是因为我不会打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在球场上的心态出了问题。在看ACT的书了,要把我的焦虑捧在手心里允许她存在,然后和她分开。

对我来说,这已经是时隔3年的快垒,不敢想象,上次打还是在2021年6月,之后加入女子棒球队,就开始打棒球,2021年11月,腰椎间盘突出,不能打棒球,后来回家二战考研,2023年5月才回来参加比赛,2023年9月,恢复正常训练,直到现在。这么一想,我垒球从2018年12月打到2019年12月,再从2020年9月打到2021年6月,只打了两年,棒球从2021年6月打到11月,再从2023年9月打到2024年6月,只打了一年半,一下子原谅自己为什么菜了(不行!你很厉害!)

用手账简单回顾一下! 春季联赛 是的还打了春季联赛,但是没什么好说的。还是基本功的问题吧。不过我打一垒大成功,教练也说我打的好,让我在棒球练习的时候也试一试一垒,社团的一垒也说我适合打一垒,高水平的一垒也说我适合打一垒,说不定我的归宿就是一垒呢! 说不好,反正我要成为六边形战士,什么位置都能打,打了半个月垒球之后的昨天第一次打棒球,感觉传球变得好轻松(也可能是开始之前热肩背热的好,也可能是西川教的向前踏一步的传球让我用对力气了)。

练习

比赛1

比赛2

决赛不是我不想记,而是在我心中,称不上是一场比赛,没有公正的裁判,二次踏板不判,阻碍跑垒不判,没有专业的记录,在平局的时候以对方赢了结束了比赛,没有干净的对手,挡住垒道,把脚从垒上推走,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结婚!

我以为我回家,会逃掉一周多的课,获得12天的超长假期,还会狠狠逛街,拥有很多裙子,拿到大红包,吃到妈妈做的好吃的。没想到,迎接我的却是——

day1到家,吃卤面! day2买了五条裙子!还有漂亮包包捏 day3装饰楼梯,做了每一个褶子,进度大概三分之一 day4剪头发,剪的好丑,不过肠粉,瘦肉丸和热干面超好吃的 day5还装饰楼梯,进度条100%,装饰婚房,进度条100% day6去姥姥家吃饭,胡萝卜卤面!和二伯二妈逛公园 day7装饰女方家,跑了两趟超市,装饰装饰,婚礼彩排,还去买了草坪婚礼甜品台要用的小面包和水果们,去大伯家吃饭,槐花! day8婚礼当天,去迎亲,去提前摆东西————最后一天终于撑不住了,在家躺着,最后去姥姥家吃面,出发去约会!

累就是这么累,感想大概是思考|这世界的辽阔和美好,游荡者知道写的:

前段时间哥哥结婚,我回老家,干了很多活很累很累,但也意识到这个亲缘关系是怎么运转的,大家除了过年和办事,基本上不会见面,虽然有血缘连在一起。但是大家关系看起来又这么好,难道血缘关系就这么神奇吗。所以觉得亲缘关系,首先是靠地缘关系维系的,在一个地方,又是亲戚,自然会有交往的机会,像去省会或者其他大城市的亲戚,就会慢慢远离这个关系,只有过年办事回来还算有关系,有些甚至过年办事都不会回来。看大人在饭桌上数亲戚也发现,女人跑得越远越好,见不到面,管不到人,自然也有更大的自由了。

还有,婚礼那两天我都要早起化妆,5点起来化妆,或者5点起床,然后去了7点化妆,好痛苦,不想在“必须”化妆的时候化妆。

结婚还没结就已经开始早生贵子了,选择结婚进入这个系统,婚礼都好像葬礼

参加我哥婚礼最大的收获就是坚定了不结婚的心。


和婚礼无关但是回家就意味着:

舅妈给我展示妹妹上的私立幼儿园可以看到的监控,睡觉能看到,上课能看到,在操场也能看到,好恐怖

现在真的很恐怖啊!在现在出生的小孩好可怜,我绝对不要在中国生孩子,也不想生小孩就是了,这样的教育和监视,有什么生孩子的必要。


怎么又被骂啊

还是感觉被我妈pua了再怎么难看也不至于说我新买的裙子是从垃圾桶捡的吧,我还兴冲冲要给她看真是欠的,关键是我还真的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不好看,然后下意识找这件裙子的缺点,讨厌这样的自己

虽然后来和我道歉了,并且还承认是那天自己心情不好,但是我真的不想被当作出气筒。很多时候我知道什么话说出来伤人,所以我不说,难道生气的时候,就可以口无遮拦然后事后道歉结束吗。

毛象精选

突然想到,我原来特别喜欢“独特的名字”,就是那种初高中生全网同名的感觉。应该也是和职棒粉在微博上大吵一架,对面粉丝冲过来各种@我骂我的时候我觉得,为了安全我应该有一个普通的名字,最常见的名字,无论怎么搜索都可以搜出来一大堆的名字,于是选了原来名字中最没有特色的一个字,就是天天这个名字的来源。后来我发现,我本名因为是某个很火的男明星剧里的名字,于是怎么搜也不会搜出我的信息,我觉得安全多了,也觉得好悲哀。

这一条在这次复旦男挂我的时候发挥了很大作用笑鼠,没品不码我的名字没关系,反正也不会暴露什么信息。


一张很喜欢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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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蝴蝶曾在此处

看到fedi友友们说“象友推荐的总没错”的毛象消费主义,忍不住翻了翻在象上看到推荐激情下单的东西。

本文1079字,充满了安利的心。

购物软件截图袭来!

吃喝

麦 麦门!用了这个再也不用麦当劳小程序(疯狂星期一有0元麦除外)

早餐午餐都可以,最让人惊喜的是!在火车站飞机场这种店都可以用!便宜一大截!

速冻食品 如果有空气炸锅一定要试试!丸子串不怎么样,但是章鱼小丸子(很大)和炸鸡真的是仙品,简单的幸福。

月饼 依稀记得是云南象友的推荐,云腿月饼真的超好吃的😋

酒 谁没在象拼过ほろよい呢,一看pdd我居然买了8次,最喜欢的味道是柚子味!

马泮艳 在马泮艳家买过爱媛橙子,巧克力脆柿,芒果,羊角蜜,蜜瓜,菠萝,觉得只有橙子品控稳定一点,但是这个肠真的好吃,特别适合做麻辣贝果🥯!

巧克力 明治这个巧克力真的好好吃,很喜欢那个绿色的,口感很奇特。好像还有个是花香的巧克力! 这家店下架了,感兴趣的话可以识图买!

茶 跟着象友买的口粮茶,真不错,看到tl有友友说我才想起来是在小程序买的。 小程序地址是: #小程序://小潘的茶室/3x7mht1RDKW1Wcp 复制这个到微信聊天框,发出去就能点开了!

生活

袜子 象友推荐的店~超好穿的,感觉买7双会额外送几双!

内裤 这家内裤也好穿的,就是只有基础款呜呜🥹。

护肤 烂脸之后象友推荐的!去红很快,我是当成面膜一样涂在脸上,15min后擦掉,用完很安心,现在化妆前一天和化妆后一天会涂一下!

mingxinpian 塔塔推荐的!印出来的明信片超好!闪着光质感超级好,上传图片也方便,太喜欢了!

wenxiangpan 没有耳洞的姐妹都来买! 原来只买过不是蚊香盘的那种,痛痛的,戴上之后耳朵特别红,蚊香盘就很好,没有感觉也不会掉!

硅胶垫 烘焙的时候总觉得用的油纸太多太浪费了,看象友推荐的这家,专门做硅胶制品的,全部都好用!这个垫子也是可以进烤箱的,每天环保一点点~

最近好物

思考了一下最近有买到什么好东西 薄荷巧克力 薄巧爱好者起立,海河的薄荷巧克力热量低又便宜,幸福死了!

溪木源 痘肌必备,我用了之后觉得特别好让室友也用,室友立马下单了。涂在脸上清清凉凉,有一种药香,非常让人安心的味道,效果也好!

假睫毛 如果肿眼泡一定要入253,真的超级好用,甚至可以撑出双眼皮。我觉得我学会贴假睫毛我妆容就进入了next level,真的好用!

耳塞 忘了在哪里看到的推荐了,这种硅胶耳塞真的挺好用的,戴上感觉听不到什么了,不进入耳道和可清洗也挺好的!就是可能会觉得有点憋。 我觉得好用的用法是一分为二,捏成两个小球球,然后先第一次放进耳朵里定型一下,取出来再放进去压紧边缘,隔音效果更好!

未完待续~ 这条嘟文下还有fedi友友们的补充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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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影遨游

绝赞创造中!

本文共2102字,创作时间1小时30分钟。

原文在这里!

从2022年10月的“第20期:我们去创造就是去抗争”开始听放学以后这档播客,伴随着三个主播的成长,我也走过了很长的一段路。

莫不谷到了荷兰读书,工作,现在辞职在全世界游荡,霸王花终于摆脱了有毒的环境,现在也辞职在全世界游荡,金钟罩虽然地理位置上没有变化,但也在思考上有所变化。现在他们还有了游荡者这个平台,感觉真的好厉害!在他们思考的碰撞和力量的传导中,我也更勇敢地去创作,更细腻地去观察,更频繁地思考。有时候真的觉得思考很累,但是思考也让人觉得真正活着。

看这篇的同时看到了小红书上发的图,大大的榴莲,看着就好吃的蛋烘糕,花园里的民宿,好羡慕好羡慕的生活。我昨天出食堂发现一直有人的小木屋居然没人,赶紧进去自习,云淡风轻,有鸟叫也有校园的青春,有小猫在附近的树丛里穿梭,突然觉得好幸福,即使我在做的pre我不喜欢我也好幸福,并且感觉可以专注去做一些事情。

那个时候就想,难道这就是数字游民的生活吗,要工作的时候就进入一个咖啡店,看着周围的美景,享受着度假的氛围,做完了电脑一合,去探索当地的美食,走在落日的海边安静的享受当下,好美好的生活。

那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呢?我想过自由的生活,谁不想过自由的生活呢。

因为人活在自己不认同的环境中,久而久之就会自我厌弃和鄙视自己:我这么厌恶和不认同这一切,我还在这其中生活。我精神上痛苦,情绪上愤怒,我憎恨这个环境,我却还在这里。然后憎恨就会转移到自己头上。 憎恨自己无能为力,憎恨自己知行不一,憎恨自己没有活力,甚至最后还怀疑自己,是不是也不是这环境的帮凶之一,自己的不行动不逃离是否也让自己成为这漫天窒息的共谋。 只要在自己厌恶的环境中多待一秒,这种自我拷问就尖叫不息。 最终是游荡让我离开了这样的环境,结束了这样的自我拷问,让我终于从生理到心理获得了安宁。这安宁允许我休憩,恢复,重拾生命的活力和迸发的创造力。

前段时间哥哥结婚,我回老家,干了很多活很累很累,但也意识到这个亲缘关系是怎么运转的,大家除了过年和办事,基本上不会见面,虽然有血缘连在一起。但是大家关系看起来又这么好,难道血缘关系就这么神奇吗。所以觉得亲缘关系,首先是靠地缘关系维系的,在一个地方,又是亲戚,自然会有交往的机会,像去省会或者其他大城市的亲戚,就会慢慢远离这个关系,只有过年办事回来还算有关系,有些甚至过年办事都不会回来。看大人在饭桌上数亲戚也发现,女人跑得越远越好,见不到面,管不到人,自然也有更大的自由了。

其实过年的时候我还在想,因为真的觉得关系很融洽,好像也很开心,会担心有一天也会觉得这样融洽的关系有什么不好的,会想着不去世界看看,就留在家里有什么不好的。会被同化,会变成其中的一部分。有时候觉得父母也挺奇怪的,我也看过妈妈以前写的日记(妈妈给我看的),写着不想结婚,想要独立和自由。也听到周围从事政府相关工作的大人们讲政治的不好,明明知道不好,甚至比在外面看的人都明白哪里不好,但还是把自己异化成了其中的一部分,好可怕。

我一定要走出去看看。

Erica今天也发微博说:身为女性,只有在更先进、更发达、更繁荣的地方,才可能越少受结构性的束缚,才可能最大限度激发出自己的潜能,并收获应得的认可、尊重和利益。要向外走,向大城市走,向机会走,向钱走,向权力走。 ​​​

以下是这篇文章的其他摘录。

你曾经被什么拯救过,就可以用它来拯救世界。

我觉得这句话就是我想研究日本体育教育的原因,棒球拯救了我,我也不想让任何人过着只有一条独木桥可以走的人生,想让体育教育不再是早上跑操,体育考试和被忽视的东西。

life is not about finding yourself, life is about creating yourself. 生活并非是发现你自己,而是创造你自己。

创造自己的人生吧!

突然想起《不够善良的我们》中的那句话

所以你发现了吗 「快乐」其实是用「痛苦」累积来的 那么 有没有可能是我们误会了自己啊 我们以为我们正在追求快乐 但其实 我们真正热爱的很可能是 痛苦

最近我也觉得,我会很热烈的追求某个事情,但真的让我做的时候我反而会有点害怕,甚至是打退堂鼓。比如要市赛了,我前一周跟着训练,非常积极地アピール自己,然后我真的进名单了,然后真的要我上场了,我居然和教练说我打不了那个位置。虽然不是我常打的位置但是也不是打不了。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是不是一直以来的“上了大学就好了”思维啊,努力的上大学然后在大学里摆烂,好像也是同一个状态。我进入这个队伍就好了,难道接下来的事情也要我继续做吗?好像确实是这样的心态。

那应该怎么从这种状态里走出来呢,不玩他们的有限游戏,头衔和所属说明不了任何问题,玩自己的无限游戏,我想要在赛场上发挥自己的力量,我也有这样的能力,我相信自己。

但是又陷入了迷茫,竞技体育,怎么不是一种有限游戏呢。可是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怎么能避免加入有限游戏呢。

chatgpt说:在有限游戏中,我们常常过于关注最终的胜利。但在无限游戏中,更应该关注游戏的过程本身,关注参与者在游戏中的体验和成长。这种心态转变有助于创造出更有意义和价值的游戏体验。

啊,原来我是在创造我自己人生啊。绝赞创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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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的快乐日记

博客被我搞坏了一直没搞好(详情见想解决问题就解决出问题的hugo)所以没写的4月月记,打开手账一看一直在看牙,打球,谈恋爱。

别名:关注牙齿健康从我做起/男人不行扔了算了/喜欢打球和朋友们!

本文共1651字,写作时间1小时。

要不是被逼无奈我也不想看牙

我的牙齿看起来最大的问题是门牙牙缝加左1死髓牙,检查一看,最大的问题是深覆合和下颌关节紊乱。之前也因为耳朵会有突然呼不上气(谁懂啊)的感觉,感觉被关上了,还会有刺痛的感觉去过很多次耳鼻喉科,没想到问题是下颌关节紊乱造成的。这个病的主要症状就是张嘴下颌关节弹响,或者根本张不开嘴。我怀疑这个和之前做过的下颌线练习有关系,详情看这个up主的视频。

之后我去看牙,想把门牙处理一下,再把门牙缝关上,主要是影响美观,医生说建议我去正畸,后来又去正畸医生那里,医生建议先去看看关节,于是我才真正找到地方。我的下颌关节紊乱还没有严重到要做手术,选择戴颌垫,从2023年5月戴到2024年4月,医生说差不多了,我又去给死髓牙做冠,为了配合这个牙给其他三颗牙做贴面,还得算上2023年4月前期死髓牙神经处理的不干净又处理了一遍,真是痛苦,钱包方面也花了3.4万,真是痛苦。呼吁大家重视牙齿健康,从小抓起。

在给牙🦷做冠,中间有一步是要打桩,第一次感觉成为了大地,有一种人类在我上面盖房子,打电钻的感觉

戴上遮光眼睛,眼前都是红光,也有一种game over的视角

不打麻药,是抽痛,打麻药,是超痛,痛到我眼泪流出来,但是后来真的没什么感觉了,反而摸到上唇有一种不属于我的错觉,成了打了麻药和我分离的部分。

如果可以接受痛只是一种感觉,好像也觉得痛没那么痛了。

如果大家要去看牙真的很推荐私立医院,给我很多关怀,所以她们的关怀也是收费的呜呜呜(技术当然也很好!要是在公立医院说不定都不会给我上麻药(我真的问了公立医院说没有麻药不痛的,也不会有护目镜,休息时间,感觉不舒服的时候捏捏的球,不会有除了打麻药不舒服其他时间都快睡着的今天。

デートやんか

已经分手了写这个还真是,怪怪的。回顾一下时间线,感觉最开心和受不了之间也就隔了那么半个月,清明假期还在酒店两日游,过了半个月就厌烦到分手。

以下nsfw请注意,出轨提及请注意 关注我nsfw号的人就知道,本次分手导火索是:兔兔只会在我强烈要求的时候给我口,吵完之后强烈要求也不会了。而且拒绝沟通的男人不愿意再搞,吵架了居然一天一条消息都不给我发的。

导火索是有一次我开玩笑要掐兔兔的脖子(真的不使一点劲,然后他甩开我的手几次之后真的一下掐我脖子,瞬间窒息的感觉我都来不及反击,要是他不放开我已经死了。

然后其实在他不给我发消息的那一天就去找小狗了,不好意思。

但又怕出轨了真会被掐死于是我装的楚楚可怜,故意挑起争吵,但是受不了他冷暴力于是痛苦的提出分手的小可怜,没让他知道我出轨了是对他仁慈也是对我自己仁慈。

集训开心!比赛开心!

这段时间的打击状况一直让我挺痛苦的,我一直想找出来我打击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不停得求助于各个教练,并且在搜索各种タイミングの取り方,现在让我回想,脑子里都是我训练回来坐在台灯下疯狂在手账上写写写的样子。

幸好还有朋友们。

今天被三振了我在回来的路上真的想死,このまま死にたいと思った,回来之后室友又敏锐捕捉到我不开心然后微信和我说有什么事情可以和她们说说,她们都很关心我。队长也说我已经很好了最重要的是有信心,呜呜呜呜好爱朋友们。

总之,要放松,要像比赛一样认真对待训练,要像训练一样轻松对待比赛。

翻象发现一段很平静的,放在最后~

今天早上出门前看温度,8度,大雾,觉得特别幸福,出门去电动车棚的路上,听到小鸟在樟树上蹦蹦跳跳地鸣叫,光透过来一点点好幸福,清晨是永远觉得幸福的时候。

骑车去地铁站,路上看到宿舍对面的公园草地向大雾中绵延,前方的路也是,光和雾形成了绝妙的遮挡,慢慢透过来的光越来越亮,先照亮了枝头的嫩芽,接着是水边的垂柳,雾蒙蒙又参差,到底是从水上升起还是从天上降落,喜欢穿梭在树影之中。

本文共1651字,写作时间1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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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蝴蝶曾在此处

建站从2022年4月27日到现在2024年5月27日正好度过了2年1个月,761天,那些半夜到3.4点解决报错的日子好像还在眼前。

761

最近,我本来想给博客换一个主题,结果种种不顺,不知道报错出了什么问题,求助塔塔帮忙,塔塔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复杂的主题,我也觉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想大干一场,而且图片太多了也想顺便弄一个图床。

于是我换了主题,买了新域名,注册了图床,甚至为了图床还注册了paypal,干了无数的事情,一push发现,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于是我又呼哧呼哧新建,塔塔提示我说localhost不是可以显示出来吗要弄到github上去,然后再导入到vercel去,我干干干,最后弄域名的时候我又崩溃了,说我定向太多了还是显示不出来。

而且没想到的是,上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前前后后搞了我两个月,我除了打球就是在看剧睡觉就是在干这个,完全没学习,就是现在被两个ddl催着我也一直干干干,不弄好我根本做不了别的。

于是!我不干了!真的不干了!

我突然想到,之前c7注册的时候说站内就有提供博客,我速速开始,把content的md文件全部转成txt文件,导入!好嘟我的新博客来了!虽然现在还在一个一个调一下格式,但是,终于不要我动脑子了。

感觉今年开始就一直想简单一点,不搞时间管理,全部移到手账上,也不想用app记账,转而全部用手账写下来。所有“做准备比做这件事本身更难的事情”我都不想做,虽然把本来不会做的东西做出来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但你要不是博客一直不顺我心意我一定能写更多(你最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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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挖煤矿场

上周,对面往我们的阵地前面炸了一发土造的炮弹,这东西发出一声巨响,掀起无数草皮,同时将我军打得魂飞胆丧,这就是为什么我直到将近一周后的现在才能出门,带着我的小助手西瓜。我只能忽悠出个孩子来,因为孩子心里不知道什么叫怕。 我俩一面爬坡,一面说着话,我发现自己不得不对她解释很多我并不太想提的事情,这些事,如果面对的是里面的那帮人,我是死也说不出口,但对着一个孩子——比你小整整三千岁的孩子,一切都变得简单了,我对她说话就像对一只蝴蝶说话一样,我喋喋不休了半小时,蝴蝶说:我只是路过。然后飞走。 我还发现,事情如果从头讲起会比较容易,这意味着我要在倾诉对象面前把自己翻个底朝天,但这无所谓,我就当把自己翻给茫茫的草地。它们都枯黄了,因为冬天就要来到,我们这边人手很多,何况还有琥珀这种难以形容的存在,因此储备了很多木材作为燃料。这两天,烟囱里总是滚滚不绝地冒着浓烟,因为我们在制作木炭。对面一定看见了,但不为所动。按兵不动是其一贯的策略,我在心里想象他已将牙关咬碎。他们最缺人手,可却志在制造一些大家伙,比如上周用来炸我们的土炮。好了不起么?我们也能造。我不过是觉得那玩意儿没什么大用处,我从前可是造原子弹的人。土炮?不够看的。倒是他们光顾着造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我倒要看看冬天他们没备好柴火该怎么过。 我也拿这个道理来说服我们的人,效果非常糟糕,他们是些土著,从来没想过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一时间崩得这么响。当时,地动山摇之间,银剑从茅厕里钻出来,大喊大叫:“老天爷放响屁啦!” 他瞪着大眼四处嚷嚷,把所有人都给闹起来了,在院子里聚集,然后大家就看见了空场上那个骇人的坑。琉璃吓得双手合十,就要栽倒,但她一会儿就坚强地缓了过来,说要为大家向上天祷告,求祂息怒,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事情能让老天爷以一个响屁来表达看法,我一屁股坐在俺们寨子门口的那两个大木桶上,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种土炮就算是抱在怀里也够呛能把人打死,可的确足够唬人,那之后,对面再提出种种和谈的要求,我就很难提出异议了。对面太卑鄙!可接下来他又提了一样堪称绅士的提议:原话是这么说的: “为了解决「敌对期间」的种种相互冒犯行为,我们有必要建立一个临时法庭,如果实行得好,不排除常备的可能,但我想我们还是先试试吧。” 接着他就排出干干净净地誊写在用破渔网和树叶制作的极其粗糙的纸张上的最大程度简化的罗马法。我立时气往上涌,冲对面的黑夜大喊道: “离婚!离婚!” 于是,离婚就成了我们这个临时法庭将要审理的第一个案子。我和杰诺。 我还有一个说明对面只是纸老虎、虚张声势、秋后蚂蚱的有力证据。杰诺的好搭档斯坦利前两天来找我,很有风度地站在寨子门口,背对一百步之外杰诺造的那个坚固的堡垒,和他精美的工业设计比起来,我们这寨子像他妈的垃圾堆里攒的,我对这耻笑充耳不闻,因为确实如此。斯坦利大喇喇地站在这儿,如果我或者杰诺中的任何一个人乐意,都能偷袭他一下,我还躲在房间里,杰诺则早已造出了射程超过一百步的弩箭。但他大爷有恃无恐,静静地说:“我来是为了说明一件事……” 他还没说完,金剑就大声嚷嚷起来:“投降啦!投降的来啦!” 斯坦利静静地望着他,他不说话了。孬种!我在楼上看见了,抓起外套就要下去,预备把事情闹大,把嚷嚷传遍方圆二十里地,让敌人闻风丧胆,让斯坦利再也洗不干净身上泼到的脏水,让生米煮成熟饭,好好涨涨我军威风。我下了楼,斯坦利说: “很好。别嚷嚷。我来是为了告诉你,我不准备继续掺和你们这无聊到家的游戏。” 说完,他就走了,没回杰诺那儿去,反正,我直到现在还没再见到他,我希望他干脆去死好了。我告诉大家:杰诺是个魔鬼,就连斯坦利这样对敌我都同样残酷的人也不能忍受他,撂挑子走了,说明他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大家也都同意,当天晚上杰诺就往我方阵地(即寨子前面的那片草地)上投放土炸弹一枚,我的一切努力均告失败。 于是在这个带着露珠气息的清晨,我和一个傻得把西瓜皮套在头上的小女孩一起出门在高草丛里找那土炸弹的碎片,同时我无法再忍耐下去了,我对西瓜喋喋不休,要说我和杰诺为什么要离婚,先得说我们当初为什么要结婚。我先说:那是我发疯了。后来又改口:是杰诺太卑鄙。 杰诺确实卑鄙。我们爱得要死要活,飞到荷兰去秘密结婚,那年我十六岁,十六岁的意思是可以给自己未来的人生捅出要多大就有多大的篓子。我这个篓子是最复杂、最糟糕的一种:我爱他。就是现在我也依然爱他,我只要一想到代表他名字的一个符号一个单词四个字母,我脑子里浮现出的何曾就是他这个人,而是一切一切难以形容的极度抽象的东西,我想起我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鄙人不幸摔断了腿,这是因为大树非要拉我去打球,那场球赛可说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败,上一秒我还在赚赌球的钱赚得盆满钵满,下一秒我被人一脚铲断了小腿,当场就过去啦!再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双眼睛。 真的是一双眼睛,他离我太近了。我后来发现他是跪在我面前,仔细地扒开昏迷中的我,察看我的瞳孔。所以,你们明白了:是他硬生生地把自己的形象给喂进我眼睛里去的,从此我就好像长了针眼似的,再也没法把这枚楔子拔出去,除非哪天发了狠,连我整个眼球都挖走。我又还没这么偏激。眼睛很有用,可以看看天,看看他,看看地,看看他,看看花,看看他,看看草,看看他,看看身边跑两步就被绊倒了的西瓜,看看他。 当时他雪白的睫毛好像真的要下雪,我以为那是积雪的屋檐而那些雪快要倒进我眼睛里来了,于是我为想象中的剧痛大喊了起来。 他直起腰来,问道:“同学,很痛吗?” 我这才注意到实实在在的腿上的痛楚,于是点了点头。他笑了: “这样呢?” 我又杀猪一样地嚎了起来。他满意地点点头。 “挺好的,抬走吧。” 他用全世界最粗暴的、绝对违反了医学伦理的手法检查了我,然后,唯一的安慰就是那句干巴巴的:“没事,同学,我想你不至于截肢的。”我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在汗津津的梦里,我以为截肢之类的只是噩梦,但一觉醒来,看见的还是他那张脸。他坐在我床边,看着一本书,非常自得其乐。我哼哼了两声,他没听清,说:“什么?” 我说:“把书留下来,我就原谅你了。” 他笑了,“你看得懂吗?” 我瞪着他:“英文书!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它是我找了好久的原版书!” 书是我的了。 可在书是我的了的这一瞬间,我反而没在看书,我在看他把书扔在我被子上时那种有点悠然,又有更多惆怅的表情,我不懂他有什么好惆怅的,难道是因为我还没死?哪有人会对一个倒霉的初中生抱有这么大的恶意!我对他刨根问底。 “你不是医生。你是什么人?” 于是他又笑了: “是啊。我的确不是医生。我只是‘你的’医生。” 和他交流效率是负值。后来我从护士那里知道了他。杰诺·温菲尔德教授,是来我校做演讲的,如果没有球场上的那场意外,当天晚上我就该挤在会场里听他关于弦理论的讲座了。他当然也是这样。如果没有路过操场,发现那儿躺着一个不幸断了腿的小孩儿,继而他就在床边看顾了他整晚上,他这会儿现在大概已经顺利结束演讲,离开日本了。 这是他在日本的第二天。第三天我抓住他提了一万个问题,他嚯了一声: “你要造火箭啊?” 我没好气地说:“我要造个原子弹,把学校炸了。” 每个小孩都有这种梦想。他点点头,说:“终于看起来有点像个孩子了。”然后他就坐下来在我的病床边和我讨论一切绝对不会和孩子讨论的问题。杰诺的课程犹如一千零一夜,可这完全是我自找的。我有连绵的问题用来套住他也套住我。后来我就十六岁了,开始觉得自己已经长大,可以为任何事做主,在十六岁,我没有造出原子弹来把学校炸掉,而是选择和比自己大十岁的外国男人结婚,那时候,我们连床都还没上过。 对了,我要记下来,他长期没有履行作为妻子的责任,这是婚姻实际破裂的有力证明之一。 我蹲下来从西瓜脚底下把刚才绊倒她的东西给刨了出来。这是炸弹的碎片。我在衣服上擦了擦,这东西上有隐约的拉丁字母:……mo 。 mo什么?他想摸我?我想摸他?我看是莫名其妙。 我把碎片收了起来。我们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现在我可以说我们在干什么了:我们在排雷一样地四处搜索炸弹的碎块。因为我要分析它的结构,好搞明白对面的科技树点到哪根枝杈上去了。杰诺毕竟只是个人,他一次也只能做有限的几件事。况且我和他不相上下,我很有信心打败他。 不过就是还没想好打败他以后要干什么。我们这儿人员太密集了,干什么都不合适。最近我发动群众给我挖了个地下室当工作间,但他们显然不把它当成是我的私人地盘,往里面一个劲儿地堆大白菜。 西瓜又给我一块碎片。我看也没看就塞进口袋里了。我心想:在法庭上,我要用这炸弹来举证我们感情破裂。绝没有做老婆的会往老公家门口扔土炸弹的。尊敬的法官大人,您猜怎么着?这炸弹甚至还是他自己亲手做的!他在往里面填火药、打磨铁皮、拧螺栓的时候,无时无刻心里不在想着把老公炸成一百八十片,这样的毒妇,法官大人…… 我和西瓜就这么在外面游荡了整整一个下午,可是我脑子里热热闹闹地开着庭呢,我差不多和他们所有人吵了一下午,我忙得很,要当法官、被告、陪审团、律师……直到我掂着腰间的那个包,觉得一枚直径六英寸的炸弹所需要的铁皮应该也就是这么沉,于是我们跪在地下,把那些铁片一点点地拼起来。我一边教西瓜念上面的词: 「Amor……」 我一心要拿这个炸弹当作最有力的证据,杰诺绝对赢不了。他败诉以后,我要把持由他提议建立的这个可笑的法庭。我要当个狠毒的独裁者,把他的碉堡拆了,强迫他住在我们乱烘烘的猪圈里,用所有人的争吵和邋遢把他活活烦死,然后他就会慌不择路地躲进我的房间里来,因为这绝对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存在秩序的地方。 「Vincit」 我赢定了…… 「omnia.」 西瓜犹犹豫豫地推了我一下。因为我已经好几分钟不说话了。我盯着那些碎片,还有上面的词句。我知道我赢不了了。苍天!我是不是生来就注定要在这个见鬼的家伙身上破产?可他是胜之不武。他能赢我,不是因为别的,恰恰就因为这句话,只要我胆敢在法庭上举它出来,这辈子所有的脸都会立刻被丢尽,因为: Amor vincit omnia. ——爱,胜利。 #千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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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策 转过天去,韩信显得十分不安,一天三次跑到城楼上张望。而只要他在那里,对士兵们就有振奋之用。即使是汉军的士兵,也都久仰韩将军的威名,多有偷偷看的。无论汉军还是楚军,实际却都是一家的人。萧延急得上火,跑到张良面前说:“监军,大事不妙哇!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张良道:“萧将军,您怎么不跑?”

萧延被他问得一愣(和张良对话常有这种感觉,差点就习惯了),“我为什么要跑?”

“对啊,”张良就把笔停下,用一双盈盈美目望着他,目光是真的非常好奇似的,“为什么呢?”

萧延好就好在他比较老实,此刻就据实回答:“我在这里是将军,虽然比不得彭大帅,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去了楚营,我是个什么?不被杀头就算好的了。”

张良道:“非也。韩将军正在用人之际,手下虽有陈平、灌婴之流可用,毕竟独木难支,萧将军是经略之才,若去投楚营,必得重用,说不定比现在的官衔还要高些。何况大公子的事儿,在楚营倒还是功非过呢。”

萧延对他是完全地无可奈何:“监军,您是在劝我叛变吗?”

“要真有这样的机会,您去还是不去?”

“我……我当然不去了!我老婆孩子兄弟和父亲母亲都在长安,若是抛家舍业,让我父亲老来无依无靠,我该天打雷劈!“

“人同此心,士兵们想必也是这样想……纵然有一时慕韩将军的威名前去投奔,终究只有长安是他们的故乡。真到了要启程随韩将军去楚地的时候,有几人能坚定地跟他走?”

萧延恍然大悟,一骨碌爬起来,正要迈大步往外走,却又回转来:“监军,我们没有理由,你却有的。何况韩将军对监军爱如珍宝。”

张良微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萧延自知冒犯,也不再说什么,垂首退了出去。下午就做了一件事:跑到荥阳最大的酒楼去喝了顿花酒,喝到醉醺醺处,甚至把姑娘请到城楼上,请她唱支曲儿来劳军。姑娘唱道:

殷其靁,在南山之阳。何斯违斯,莫敢或遑?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这是一支家中的女子盼望夫君归来的歌谣。殷殷的雷声,在四周响彻,令我的心摇撼,我那久未归家的良人,你怎么还不回转?楚军汉军,无论阵营身份,听到思乡的歌谣,莫不下泪,于是军心大定,日日盼望刘盈王驾到来。就连韩信麾下的士兵,也大都是他从关内搜罗来的,听到这样的歌曲,也想到了长安中的父母兄弟。征戍之苦,实在是难以言表。只有韩信自己因为是楚地之人,想到要回家了,心中是畅快的,只恨情人不能随自己一道归去。

殷其靁,在南山之侧。何斯违斯,莫敢遑息?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隆隆的雷声,落在了山坡上,背井离乡的人,也该想想家中的妻子如何思念夫君快快回乡;而假如别离就在此际,纵然你会微微一笑说打雷这种事又有什么好怕的,我的心却如何割舍?而你的家又在哪里?在那高大威严,红墙上爬满青苔的长安城吗?在流水曲折、歌谣幽幽的楚地,还是早已几经毁伤的洛阳呢。

这些,临别到头,问来都无趣。

刘盈在去荥阳的路上,倒真没想到他这么饱受期待,实际上他慌张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随行的彭越就斥责他说:“殿下,您好歹也将要作为一国之君,该有点国君的样子,否则让我等怎生是好?”

刘盈听了他的话就更紧张了。彭越心想不若我还是闭嘴,就把帘子往下一拉,叫刘信好生照顾殿下,自打马走到前面吩咐马上要进城的要事去了。等他走了以后,刘盈才敢把车帘子掀起来看看,荥阳城已经在望,晨曦中显出朦胧的轮廓。想想几个月之前,他还是个为父王见弃的太子,每天被母亲耳提面命如不努力去争抢,就将成为别人的阶下之囚,甚或其他更凄惨的结局。吕雉这人对讲故事哄孩子睡觉不甚擅长,但如果要她说些可怕的事情把孩子吓得睡不着觉,那张口就能来十个。而今人人都把他作为这个国家的君主看待了。刘邦的身影在刘盈的记忆中仿佛还时常徘徊在未央宫中,实际却已经成为历史中的一页,被人迅速遗忘。现在这个国家在他的手中,他真的有机会去争取曾经希望的东西了。如果想从母后手中保全什么人,那么他一定要做到。他对刘信说:“阿兄,你看荥阳的城墙多高!下面有爬墙虎,等到夏天枝繁叶茂,肯定更好看。”

刘信说:“太子爷,你看这城墙上的爬墙虎,都是用人血喂的啊。”

第一次攻打荥阳的时候,他也随刘邦在行伍之中。刘信这个人一向犹如人背后的阴影,如今忽然开口讲这些事,讲完马上闭嘴,一副很后悔说了这番话的样子。刘盈叹口气,道:“阿兄,我好害怕啊。这一下,能给母后求一个垂拱安居,又能为天下百姓求一个休养生息吗?”

他自己合计了一下,又高兴起来,“韩将军人很好,我觉得行。”刘信没搭腔。

而他们一会儿就见到韩信了。刘盈进城的时候,先走一步的彭越已经为他安排好了一切,许多熟悉的面孔乌泱泱挤在城门口,刘盈跳下车来,道:“张先生!”

张良和韩信并排站着,微微一笑,“请殿下安。”

刘盈道:“我好得很。张先生,你不要紧吗?我带了宫里的医生来,恐这里没有好药材,能收拾的都给你收拾了。”

张良笑道:“谢太子挂心,臣已见好了。”

“那就好,真是吓死我了。”刘盈赶快奔过来,拉住张良的手,因有许多人在这里看着,他倒也不反抗,只道:“殿下远道而来,辛苦了,臣带您歇息去吧。”

刘盈道:“我不累,韩将军——”

韩信本来一直在旁边站着,表情好像被冬雪冻住了一样。此时听到召唤,也只是朝他拱手为礼。这在往常,自然是十分失礼的举动,刘盈习惯了周围人的周到礼数,这时候不免有些不悦,也方才反应过来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韩信已经不是帝王麾下的一名诸侯,而能与自己平起平坐了。他看着韩信风尘仆仆,似乎非常疲惫的脸庞,很想问他一句:韩将军,我父王是你杀死的吗?

但这句话终究没有问出口,实际上他早已知道答案了,长大的一个标志大概就是不会再追问一些答案实际上昭然若揭的事情。

他也朝韩信回了一礼,道:“韩将军,盈儿算是您的小辈,今日您要受盈儿一礼。只盼韩将军在往下的几日里,也以江山百姓为念才是,人生百年,江山万代,你我不要做让后人唾骂的事情。”

韩信倒笑了,“太子殿下,您见长了。”

他顿了顿,又道:“信只要不被一个人唾骂就心满意足。至于甚么万代江山,在我百年之后,与我又有何干?”

但刘盈知道,假使他真不在乎,一切根本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也许当年他根本不会投入刘邦麾下;也许在攻破齐国之后就自立为王。所以刘盈也不把他这场面话当回事。等众人簇拥着来到布置一新的大殿里坐下,刘盈对刘信道:“阿兄,在我的车厢里,有一副地图,请给我取来。”

刘信不敢怠慢,即刻取来。两个侍者一起将卷轴拉开,大汉辽阔的江山展现在众人面前。

韩信道:“殿下明鉴,我身为楚人,只要那故楚地就心满意足。”

他从一开始就这样坦白;然而也可算作狮子大开口了。要知道故楚地和他诸侯王楚王的领地几乎是两个概念,故楚地可说是王朝的半壁江山了。然而即使如此,他也有如此要求的底气。刘盈伸手蘸了墨盒里的丹砂,从下往上斜斜地划了一道,“韩将军,人人都说我年轻,论计谋,我只有被人玩弄的份。可是原本就没必要这么多勾心斗角,孤承天命,为的是让天下万民过安宁日子。将军,我愿意将大江以南,故楚国的地方全都归在你手,我们两家就此偃旗息鼓,不要再起争端了。”

张良轻轻地叹了口气。

刘盈低头道:“连张先生都觉得我孺子不可教,可见我是做错了,应该像做木工活的工人一样慢慢地拉扯,十天半个月的。但这是我能做出的全部让步,韩将军,端看您如何选择。”

韩信听了,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在这种时候笑出声来,都疑惑地望着他。难道韩将军面对太过软弱的对手,高兴得疯了?但是韩信笑过之后,也手蘸丹砂,在地图上圈出了一块,道:“太子殿下比我想象中还要精细,但是,殿下,这里是不能让的。”

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其中玄机。原来刘盈的这一道,虽然将故楚地大手笔地包含其中,甚至还比此前因与秦国的连年战争中逐渐被蚕食的土地大了些,依睢水一道,然而比起之前并不规则的楚国地图,少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部分:符离塞。这里虽然地方不大,常年被忽视,实际却是一道十分要命的关卡,如非常年在楚地居住过,仔细勘察过地形者,不可能知道这里的关键。韩信身为楚人,知道这个倒也不稀奇;不过刘盈竟然也知道这里,又不知背后是何人指点了。

曹参也在座,他一贯地假装出年老昏匮的样子,这时候,却犹如忽然从梦中苏醒,双眼精光四射地望着整个房间。他和张良一左一右地坐在刘盈身边,左右着他的思想,因此韩信等于是在与这两个人交锋。

刘盈见被韩信点破,也不慌张,只道:“韩将军势力浩大,我和我娘却只是孤儿寡母,对将军的能耐怕得夜不能寐呢。如果没点把柄在手中,怎能安心?”

韩信微笑道:“你倒诚实。”

“韩将军过奖了。我也知道,符离塞实在太要命,端看韩将军的意思,要拿哪一块去换它?”

韩信何等颖悟,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他却道:“好,符离塞就让给殿下。”

至于那个更加要命的地方,他只字不提。刘盈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此时一阵茶杯轻磕的声音想起,张良忽然道:“韩将军,臣斗胆,有两句话要说。”

韩信道:“没你说话的份儿。”

张良倾身向刘盈,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悄声道:“殿下,您请附耳过来。”

韩信长叹一声:“罢了,你还是自己说吧。”

张良微笑道:“也没甚么,臣是忽然想到了一件旧事。”

这种时候说些什么旧事?不过,他的事情韩信总是想听,他叹口气道:“说吧。”

“先帝昔年攻下南阳以后,曾经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迁不轨之人于南阳’。”

韩信听后,眼中闪烁。说起来这还是秦朝时的国策,秦始皇将六国旧贵族和工商业经营者迁到南阳这贫瘠之地,这些人反而将这个天时地利两不沾的地方建设成了繁华的城市。但是离开了这些人,南阳此地什么也不是,更无什么地利需要争夺。张良想要南阳,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韩信望着张良,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这一对情人,在交锋之际,眼睛是如何出奇地亮;一忽儿恨不得爱入骨髓,一忽儿,在此地,又恨不得马上用斧子从对方身上削去一条臂膀。韩信看着张良,缓缓地摇了摇头。即使留下符离塞这样一个巨大的漏洞,南阳他终究不能放手。

张良也看不出有多遗憾的样子,自顾自喝他的茶,往后谈了三天,他好像这事已经完成了似的再没说一句话。

等到了不得不要离别的时候,张不疑才鼓起勇气,走到汉军这一边。车马俱已装妥,刘盈还在和陈平客客气气,韩信亲自把张良抱到车上,从外面只能看到他拉着对方的手,不知道在絮絮地说些什么。忽然韩信一扭头:“不疑,怎么不过来?我们,呃,说完了。”

说罢虽然看起来十分尴尬,但又磨磨蹭蹭不肯离去,张良俯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伸手在他胸口极轻地一推:“去罢。”

韩信抿了抿嘴,走了。不疑这才走近前来,望着父亲。这一次离别,恐怕毕生都无法再见面了。不疑忽然发现自己有很多话要说,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忽然抓住张良的一只手,放在自己头顶上。就像之前那个夜晚张良对他恶作剧的那样。

张良轻轻抚摩着长子的发顶,脸上的微笑变成了一种让人不忍去看的心碎的表情;不过不疑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脸,只听他道:

“楚地动荡,我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个拿去吧。”

就把一样东西塞在不疑手中。不疑一直看着汉军的车队离去,楚军的阵列也出了城,荥阳城一下子显得空旷起来,他自己还站在原地,直到发现丢了人的陈平差灌婴回转来找他,他才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一只锦囊。拆开并不是什么妙计,而是一把长安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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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策 十二月的隆冬,铺天盖地下了数天,雪意仍未止住,鹅毛的大雪飘得断断续续,韩信从外面回来,一身雪气,大约是在雪地里涉过,连袍角也被雪水淋湿了。几天他号称要游览名胜,四处乱跑,荥阳这地方其实倒不以景色为称,韩大将军此番实在是抬举了。既回来了,就盘腿坐在张良旁边,道:“不疑如今已很能胜任千夫长的位置了,原本这个位置给他算是锻炼,然而过不了多久,就要变成屈才了。”

张良正拿着本书念,近了才发现其实并不是在读书,手里虽拿着书,人却歪靠在矮柜上睡觉,韩信话音刚落就发现了,因此暗自着恼,张良却已被他惊醒了,还是闭着眼睛,道:“韩将军说这许多恭维话。”

韩信把书卷从他手中拿来看,失笑道:“张兄,书都拿反了。”

张良这才睁开眼睛微笑道:“反着读有反着读的妙处。”

“如此说来,正着读不如反着读,我倒觉得反着读不如倒着读。这些兵书我早已倒背如流了 ,‘卒见太公,坐茅以渔’,倒过来就是先打渔,然后再见太公。”

张良微笑道:“说什么傻话。”

韩信道:“我对打渔一直没什么心得,当年我家里很穷,吃不起饭,我本来打渔,在集市上想用最后的两个铜板买粟米饭吃,却遇到一个老丈,对我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老丈是好心,你把几个铜板留下,我就将渔具留给你,”这事儿他自己想起来也忍不住笑,“然后给了我一个烂鱼竿,我到河边想打渔来着,人家说:这里是我们的地盘!那里是我们的地盘!没办法,我只好到内城的桥底下。”

“那里就不会被人赶了么?”

“不会。”

“为什么?”

“因为那地方没有鱼。”韩信又笑了,“几个替人浣洗衣物的老太太终日在那里搅动水流,哪里还会有鱼?不过我钓的就是这些老太太,看她们会不会看我可怜,给我两口饭吃。”

然后他抓过张良的茶杯来灌了一气儿,搓着手,道:“外面天气不错,睡什么觉!我们快出去玩。”说着竟然不由分说把张良抱起来,然后他在屋里茫然四顾,张良两胳膊搂着他脖颈,道:“找什么?”

韩信却已发现了,大步走过去从架上摘下一件厚氅来,他倒灵活,用一只手还抱着个大活人,另一只手把衣物给他掖了个严实。然后又纷纷找来水壶、一盒糕点、一把短匕,不知道他要带这东西干什么,可能是为了出门挖土玩方便吧。乱七八糟地往张良身上丢,张良只有两只手,替他收拢不迭,终于道:“先把我放下再收拾。”

韩信的大将军脾气忽然上来了:“不行!”

然后一只手从张良手捧着的盒子里拿糕点吃。

韩信就出门赶了一辆小车,把张良放在车厢里,自己亲自赶车,拉车的是一匹老马,走得慢慢悠悠,车架子也摇摇晃晃,呻吟似的。韩信逐渐驱马往城东地势渐高之处走去,只觉冷风依然割面,实在不是一个出门冶游的好天气,然而他们的时间实在不多,在这不多的时间里想把一生的事情都做完,又怎么可能呢。

雪地上亮堂堂地映照出车辆的影子,犹如雪亮的道刀光一般刺人眼睫。韩信却见就是那雪地映照出了自己身后车帘轻动,张良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把匕首,高高举起来,就要往他的脊背上刺下。韩信心想:我还驾着车呢……忽然却感到被一双手从身后抱住,刚想回头,却被又抱得紧了些,而后张良把脸埋在了他的脊背上,韩信也就没有再回头。一会儿张良更靠上来,让他挪地方,韩信把窄窄的车架让了一半给他,张良看着前方,韩信则看着他的长发被风吹起来,一会儿张良从他手中接过缰绳,用力勒马转向,重回正轨后道:“韩将军,我们这是去哪儿?”

韩信道:“你想去哪儿?”

张良道:“我想去……淮阴的内城之下,做浣衣的农妇,等你来钓我。”

韩信得意道:“我的钓线刻长着呢!浣衣的农妇钓得,智计无双的留侯大人也钓得。来张嘴咬钩。”

张良果真把嘴张开,韩信却将一物塞在他口中,张良顿感到舌头一凉,吐出来一看,却是一枚质地细腻的美玉,以红穗儿系着。韩信道:“这玉据说乃是昔年赵王陈余的镇宅之宝,有什么延年益寿之类天花乱坠的功效,我怎么总忘了给你。”

张良微微一笑,把玉又含进口中。红穗儿在他嘴角一晃一晃的,韩信本多看了两眼,忽然又心烦起来,一把扯着穗儿拽出来,恼道:“不许这样!像……像……”

像什么他倒不往下说了。张良觉得好笑,往他身上一栽,道:“鬼怕韩将军,韩将军怕鬼。”

韩信赌气道:“我才不怕鬼呢。”

说着又叹口气,“我只怕你罢了。”

张良笑道:“不要紧,慢慢的将军您就会习惯了。”

韩信凝望着他,不觉又怦然心动,心想:能和你“慢慢来”,不知多好。

此时车行到一片平旷原野,旁边是滔滔的大河行至了穷处,只有几条柔肠百结的细流,埋在乱石下结了冰又被白雪覆盖。从远处吹来的风,不知从何而来,又到哪儿去。韩信道:“张兄,这里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好,我们去淮阴吧,我不要你浣衣,不过我自己倒可以钓一钓鱼。”

其实这正是在那个大雨之夜,张良苦苦哀求过他的话。如今换成韩信自己来说了。

张良十分伤心地抚摩着老马的鬃毛,道:“这么远的路,一匹老马如何去得。”

韩信道:“既然不肯跟我走,刚才为何不干脆杀了我?”

“韩将军在那天晚上又为何没有杀我?”

韩信紧紧攥着手中的缰绳,什么也没有说。张良一根根把他手指掰开,以自己的双手拉着,道:“没关系,韩将军,我总陪你到最后。你我两人要互相成全。”

韩信道:“只是成全吗?你成全我的什么?若是成全我的功名,功名又有何趣?别人不知道我,你总知道。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我是为了……为了那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也不变的事物。”

张良静静地看着他,一直将韩信望得哑口无言。

张良一伸手从他袖中将小星摸出来,用这削铁如泥的宝刀,将那枚宝玉一剖两半,一半交在韩信手中,韩信道:“我不与你分玉。”

“这不是玉,这是和合的虎符。将军将来就懂了……你我二人总要给后人留点真正的东西。”

韩信这才将玉收下,小星也藏回袖中。张良当年散尽家财,草草地将他死去的幼弟埋葬在一口薄棺材里,过了数年,他在暗中联合六国旧人,筹谋灭秦复国。只是当年秦皇帝收天下兵戈,饶是韩国曾为六国中甲兵最利者,此刻也是空有好工匠,没有半点铁屑可供锻造。张良遂带人星夜潜回洛阳,掘出了尸骨,烧出百二斤生铁。 灌注了大量铁水的尸体,不曾腐烂,面色青白,口角含怨,过了这么多年,还在苦苦地问着死前没有得到回答的那个问题:哥哥,我想活。为什么我该死? 后来,最后一炉里不巧被匠人泼进去一罐丹砂,那匠人当场吓得魂飞魄散,一路大喊大叫着要大家赶紧逃命,所有人聚集到二里地之外的山坡上,等着那炉子爆炸,可是竟然什么也没有发生,回来搜索炉膛,从中捞出一把颜色血红、形状奇异宛如情人双唇的利刃,这就是小星了。 韩信捏着袖子里的小星,信誓旦旦地道:“这是我的!你给了我就是我的。”

张良却在他嘴角一吻,“那这就是我的。”

韩信脸通红地道:“下次这样要先告诉我一声。”

“为什么呢?”

“我要……我要准备准备。”

张良道:“你准备吧。”

“啊。啊?”

张良又扳过他的脸来将情人的嘴吻了又吻。

老马慢慢地行走,走到冬日向阳的山坡上,坡上腊梅开遍,两人拂去梅枝雪花,坐在梅花树上,互相传递一壶酒和糕点盒子。张良毕竟病中不胜酒力,迷迷糊糊在枝儿上睡着了。韩信登在最高的一枝上,登高远望,只觉四处白银铺地,这江山风景如画,心旌动摇,忽然低头一看,张良脸颊泛红,在梅花之间沉睡,心如齐飞的鸽群般扑棱棱又落下来。他轻身飞下,落在张良身边,搂着他,怅然望向雪地,一忽儿只觉雪地花白晃眼,将刺痛的双眼埋进张良颈侧,泪落如雨。

荥阳城所驻扎的两军虽然日日练兵,今日倒闲散热闹起来,都看萧将军一箭射下了南飞的大雁,萧延的箭术不仅百步穿杨,且力道猛烈,大雁哀鸣一声,坠下地来。一旁的小护兵忙自告奋勇奔过去拾,大雁却落在了两个人脚下。小兵连忙跪下行礼,张良弯腰将大雁捡起来,袖中洒落梅红飞花点点在雪地上,和雁血混在一起难分难辨。

韩信道:“这个季节,哪里还有落单的雁?”

张良将雁儿托在手中,道:“是啊,你怎么走得这样迟……”

再不说话,将雁儿给了那护兵,道:“拿去吧。”就与韩信一同离去。梅花一路自他袖中飘散而出,同时听得他道:“怎么能这样糟蹋东西。”原来韩信趁他睡着,摘梅花藏在他袖中。韩信只哈哈发笑,一会儿性子起了又将他打横一抱,又是转圈儿,又是施展轻功飞至窄窄的楼台窗沿上,玩似地,可一会儿就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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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策 韩信与张良久别初见,喜欢得拉着他不肯撒手,明明困得眼睛睁不开了,还要找他说话。大半夜的依在他耳边看着外面的月亮在云层中起伏,忽然说:“张兄,太子要赶来还早呢,长安远着呢!我们明天出去玩吧。荥阳可有什么好玩的没有?”

张良顺着他说:“郊外有梅花开,想必不错。”韩信也连连赞同,实际张良就算说要带他上菜市场看杀猪他也会点头。两个人说着说着,都眼皮打架,也不知道谁先睡过去的,这么不像话缠着一块也凑和了一晚上。说来奇怪,韩信在忧患之际吃得好睡得香,唯有现在心情放松,反而连篇絫牍地做起梦来,后来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和张良搂在一起,自己的双手扣住他的脊背,他的脸埋在自己胸前;自己的腿还搭在人家的腰上。他想爬起来,手却感到牵绊的力道,原来睡着的时候两人的手也扣在一起。

叫醒他的是外面的天光,微弱的一点点晨光钻透黑暗的夜晚。韩信喜道:“张兄,天亮了!起来看日出。你记不记得上次我俩一起看日出是什么时候?”

其实看日出这件事有讲究,要在高处才好看。偏偏荥阳是一座平原上的城市,既无地势可恃,天气也常阴着,譬如今日就是如此,实在没什么好看的,瞪酸了眼睛,也不过是见黑天慢慢转白。但韩信喜爱日出这件事。当年他做齐王,张良不远千里穿过项羽的阵地来封他为王,那会儿他看见张良就高兴,因为张良代表他的荣华富贵。

那时候他的荣华富贵来见他,倒十分朴素,若不是知道张子房总立在不败之地,看他那样子,韩信要怀疑他是因为什么事情和刘邦闹掰,前来投奔他的。实际张良初至汉军之中,军中就多有流言,说看他这张脸,不知除了撒娇之外还有什么本事。结果后来张良好像什么本事都有,唯独不会撒娇,对此会失望的当然不仅仅是那些好事者。

他来见韩信的时候,是孤身一人前来的,看上去风尘仆仆,很有一点凄惨,但凌乱长发所簇拥的那张脸,笑起来太过动人,足以点亮一切荒凉,令人忘却了一切。

韩信那时候和他并不熟悉;他知道一些奇功出自对方之手,对方也是如此看他,望着对方犹如两座山峰相峙,真的站在眼前了,才发现面前的不是什么需要在功业上一争高下的山峰,而是一个活生生、香馥馥、暖融融的人,韩信有毛茸茸的微笑,像阳光的模糊的边缘。与太阳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是可以仔仔细细地看的。目不转睛地看的。

张良在韩信开口问他为什么这样看着他之前,一直沉默地望着他;后来还是他先反应过来,韩信为何久久不发一言?原来韩信也看他看得呆了,而且是征战沙场的人所特有的那种贪婪毫不掩饰的目光。两个人都是这么想的,结果就是半天谁都没有说话,令旁边的军士们疑惑不解。

最后还是张良拉起他的手,依然没有说话,韩信就把他拉进寝宫来了。

这时候韩信并不知道张良来封他做齐王,他以为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心里替张良先觉得不值,无论什么事都值不得一个张良的。结果张良从粗布衣服里面掏出汉王亲笔所写的图轴,韩信嘴一撇。张良道:“韩将军您好像十分失望的样子。”

韩信道:“我以为你来投奔我呢。”

张良道:“我是来了,您给我什么呢?”

韩信想了想,清点齐王珍宝的时候他看过齐王妃那美丽的凤冠,上面镶满明珠,在夜晚蓝幽幽地发光。但开口却道:”给你明珠百斛吧!“

说完他就笑了,“其实我只有七十斛,剩下的先欠着。“

张良笑道:“不够。明珠何足惜?我想要的是一个晚上。“

韩信伸手解开他的衣带,一层层把他从粗布衣服里面剥出来。好像从很坏的油纸里面剥出美玉。他自己的盔甲却很不好脱,铁片贴上皮肤却冷得火烫。两个人对这东西好一番手忙脚乱,最后韩信一刀把盔甲前面的系带削断了,对后面的就无办法。张良绕到他身后,低头以齿吻过,再转过来口中所衔短刀已将铁甲削烂。这刀很是奇异,刀刃水红,犹如情人的双唇;他危险又锋利的情人,尖锐则更甚于刀剑。

此刀名为小星:嘒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这个夜晚其实寒冷而寂寞,大似当年逃离家国的时候那萧疏的夜空。韩信心想:真是难题,衔着利刃,我怎么吻他呢?就笨得不会让人家把刀放下,而是自己将嘴唇压将下去,带点赌鬼豪掷最后的筹码时的气概,他在锋利的刀刃上尝到了血腥的味道;不仅仅时被割破舌头了的他自己的血,还有许多命丧此刀之下的亡魂。他们死时有没有尝过这把刀的滋味?要品尝一把刀,依然要用舌头,而不是另一把刀;即使韩信自己的开山宝剑也时世之名器。尝过了就知道刀上面有血也有泪。

张良微微一笑,将刀扔进衣服堆里,捧住韩信的脸亲吻。吮他的舌头,尝被割破的伤口的味道,并不是在品尝血,而是在尝无悔的爱意。这滋味让人心里发软,不忍再尝。

可是爱火已然在烧;兴兴轰轰,一发不可收拾。两人踉跄着倒在软榻上,韩信进入他的时候是闭着眼睛,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嗅他身上血酿成一般带点辛辣的甜味,这是常年的许多草药在人身上熬出的味道。草药熬人,岁月也熬人,将人的一把细腰熬得柔软无骨,在君王身下婉转承意,一会儿你觉得似乎要就此化在他身上,一会儿又觉得是双手捧着的馨香胴体即将化为一汪春水流淌去,他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捞,一捞之下却是拖着对方的腰背令他更深地容纳了自己。两个人在对方嘴里尝到血味汗味,高潮时刻泪水的味道。张良平时是个柔和的人,至少看起来如此,没想到伶牙俐齿是为床上的事情所准备的;韩信差点觉得自己好像一口烟叶子被他吸进去,胸腔里转一圈,又飞出来散在空中,再以猛烈的亲吻夺去他的呼吸,两个人吞吞吐吐地交缠着胸腔里的一口气,就连呼吸也不再区分你我之后,再想、再去讨论些什么齐国、赵国,楚国……显得十分令人懒费口舌。

欢爱过后,两人坐在床头,也是看天色一点点亮起来。韩信一笑鼻子就皱起来,对张良得意道:“打齐国的时候,也是这个时候我进了城。进城一看,齐王的宝座被光照得亮堂堂的,真好看。”

张良顺从地微笑道:“臣没见过。”

韩信道:“我们还有楚国要打,等我打下楚国,你就能看见了。”

张良道:“光照在死物上能有多美?胜过如此吗?”

说着就将披在身上的一件韩信的袍子褪下来,翻身坐在他身上。两人连帘子也没有拉,外面清晨的光芒透过木雕的屏风,斑斑点点地落在张良的身上,犹如斑驳的美玉,一斑一点都在人的心上。韩信看得痴了,张良捏着他的下巴,道:“韩将军,您说,胜过如此吗?”

说着就吻下来,他在袍子下面一丝不挂的身体也落下来,拧动着将他吞吃到最深处。没有什么时刻比你在一个人体内塑造出形状来更能证明他就明明白白地属于你。如果有的话大概是更清晰更猛烈的形状。从两人**的地方,淋淋沥沥地流淌出斑驳液体,好像长夜将尽,哭得凶了的蜡烛,用滚烫的蜡泪来将自己淹没。黎明的光,照耀在情人的肌肤上,这是世界上最好的暖玉,因为内里有一颗正鲜活跳动的心脏。张良能感到自己吞吃到最深处的时候韩信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在上气不接下气、像抽噎又像那些本来就哀愁婉转得犹如泣音的楚地歌谣一般的喘息当中,依然笑了起来。

韩信道:“你笑什么……“

张良就不动了,伸手把他抱住,韩信也下意识地伸手来搂他;两人彼此充满而静静地感受着这个时刻,一个心跳得非常非常快然而心又非常非常静的时刻。张良微微笑道:

“韩将军,我可知道了你的心啦。“

韩信呆呆地说不出话。从那时候起他才模模糊糊地开始想:活物更美,还是死物更美?令无数英雄折腰的江山,究竟代表着什么东西?当它真的落在他手中的时候,该是一种怎样的重量?君王的豪情和美德,会大言不惭地说出“爱江山也爱美人”、“要江山也要美人”,可美人一笑就令他心碎了。一颗破碎的心,被他知道了当然不要紧,被他拿去亦不要紧。

从那以后他有时候也有点怨张良。他本应拥有一个辉煌的梦似的一生,张良硬要将他叫醒。那个醒来的现实空无一物,只不过有他的爱人。

也许作为一个清醒的人,张良也是如此地渴望一个伴侣。

天光渐渐地起了,照在两人身上,韩信自己乱想着,感觉再躺下去事情的性质就简直犹如白日宣淫,就推一推身边沉睡的张良,道:“张兄,怎么如此贪睡,长安也不远!起来起来。”触手感觉对方的皮肤滚烫,这才大惊失色,把他捞起来揽进怀中仔细察看,却分明是烧得昏厥过去了。韩信将张良塞进被里裹得严严实实,自己下床穿鞋走了出去。

刚一打开房门,却见陈平站在门外,见到他就恭恭敬敬地一揖,道:“殿下所交代的事情,臣已办妥了。”

韩信知道他说的是回长安报信的事情,陈平接着道:“军中军马短缺,不可轻动,因此只能请使者慢慢地走罢了。”

慢慢地,走回长安,能将这段等待的时光无限拉长。韩信默了一会儿,道:“兹事体大,毕竟不可怠慢。叫……叫灌婴骑我的马去。” 他轻轻地叹了一声,“也许冥冥中真自有天数……尊夫人也还在长安,你也尽可赶紧打听她的下落。去吧。”

陈平一声不吭,道:“是。”却不退去,反而朝屋里张望。韩信道:“怎么?”

陈平道:“臣僭越了。”不由分说地走进屋子,从重重锦被里剥出张良的脸来,仔细看了看,又摸了脉,这才站起来对韩信道:“荥阳城中无有好大夫,殿下交代的事情,臣这就去办。”

韩信嗯了一声,陈平便行告退,快要走出屋子的时候,忽然听韩信道:“我该怎么办?”

陈平暗暗一叹,脸色不变,道:“张少傅看似好行险,实际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这件事他既然敢做,那就有生还的把握,即或没有——”

韩信的眼色有如利箭般射了过来,陈平接下去道:“即或没有,那也是他心甘情愿。”

韩信扭过脸去,走到榻边坐在地下,只朝他摆了摆手,没有再说话。

在派使者赶往长安的这段时间里,张良的病情一度十分危重,韩信整日整夜地抱着他,听他的呼吸,数他的心跳。还有一个人也非常焦急,这就是汉军的主帅萧延:没有大将坐镇,两军乱作一团,韩信虽然也没空管这些事情,他手下陈平却不是吃素的,萧延实在玩不过他,因此一天来看张良八回,每回都能看到韩信在这里,要么拉着他的手,要么把他连被一起抱在怀里。一来二去,韩萧二人也熟悉了,萧延恍然大悟道:

“怪不得张监军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原来他挂念的人是您哪。”

韩信一本正经地说:“我赚着了。”

又将脸贴着张良的脸,喃喃地说:“我也挂念你,我也挂念你……可还是我赚了。”

萧延心想:这个疯病到底谁传染谁的?不再多话,就此告退了。当天他将不疑在校场痛打一顿以挽回汉军颜面不提。

这儿没有什么好医生,有个老军医来看了看,说弓力太劲,震伤了本来就不甚康健的五脏六腑,恐怕无有救了,韩信听了,由惊怕中陡然生起气来,当年要不是张良教给他那么鲜活的美,他二人何至于此呢?也许他将成为不可一世的君王,再稀世的美人也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也将免于伤心。张良难道是专教他伤心的吗?于是医生说,是生是死,且看今夜的时候,他反而面无表情地走开去,走入茫茫的黑夜之中。楚军无人能猜透韩信的心思,陈平也将不疑拉住了,道:“还是不要看楚王殿下,顾着你爹吧。”不疑道:“他要走,我有什么办法?……陈先生,您说,他从一开始就不跟我们在一起,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陈平道:“你真是他的亲儿子。”头一回也被他气的够呛,干脆走了。

转天晨光熹微,张良从漫长的迷梦中醒转过来,动一根指头都浑身痛,只好瞪眼看天花板。忽然窗户被猛然推开,张良扭头看去,原来是韩信,韩信这两天自己跑出去玩遍荥阳山水,简直不着家。此时正艰难地爬窗户上来,张良道:“韩将军……”

韩信反而恼道:“闭嘴!“

张良道:“楚王殿下千金之体,还是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若是伤着了,臣担待不起。”

韩信道:“我就爱爬窗户,谁叫你醒来撞见的?”张良就把眼睛闭上,这一下就真的又睡过去,再醒来已经日落西山,窗户好端端地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确然正像一场梦……继而一扭头,看到了枕边的一簇紫色的小花。韩信自己倒不见人。他因为被张良吓得魂都掉了,这两天正冒大将军火气。

只有夜深了,这两天张良觉多,深夜里韩信放心大胆地到他房中来,沉睡中的美人线条柔软,杀伐之气都褪去了。韩信爬上床来,看着他,烛光的阴影在他脸上跳跃,忽然伸手掐住张良的脖子,心想:未来不知还会发生怎样糟糕的事,不如就在这里结束吧。我能陪着他死,于我也是幸运。于是手上更加了力道。可是张良在梦中感到不适,发出模糊的哼声,忽然翻了个身,一只胳膊搂住韩信,将他压在身下,自己在他胸口找了个地方舒舒服服地又睡了。韩信大气也不敢出,躺在那里苦苦等待天明,后来不知不觉地也就跟着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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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策 虽则前一天刚刚经过了惊险的战斗,但今日的欢宴依然通宵达旦,只在午夜时出了插曲。午夜时笙歌扰扰,美人歌舞作伴,无论什么事情在酒宴上总是比较容易谈得成,何况士兵们都思归了。这些士兵大都是从长安带来的,长安对他们而言不仅是世上最巍峨的城池,还是一个柔软的词汇,意味着人生在世无法奢求的一切。新丰的扰攘,街市的繁荣,皇宫的威严,生活在天子脚下,未来的太平生活将无限地长久的幻想,都在那城中。 帝国建立之时,刘邦在犹豫。他羡慕着秦宫的威严,想要效仿秦皇帝,在平地上建起宫殿,以夸示自己的荣耀,但回到家乡定都的好处是很明显的,洛阳乃是六国时就兴建的大城,一呼一吸都带有历史的气味。在洛阳的宫殿中生活,仿佛和许许多多他的前辈们生活在一起。这些人都曾经统治过他们脚下的广袤土地,很多人有过无穷的机会和幻想,但他们都死了。 刘邦得到天下时已有五十多岁了,叔孙通说:陛下不老,五十正是知天命之年。刘邦拿眼斜睨着他,说: “好啊,那你说说,朕的天命是什么?” 老头接下去就给他念叨了一大堆儒家的治国理念,听得他大笑不已,反问道: “儒家不要求人遵守诺言的么?” 老头摇头晃脑地念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 皇帝说: “我进秦关的时候,与父老乡亲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轻傜薄赋,让中原百姓好好休息休息。若要用你的这一套,那就是说,要在天下人面前背约。这个骂名,我可担当不起。” 叔孙通支支吾吾地,说不上话。 皇帝就这么把他当个耍子看,也觉得挺好玩儿的。郦食其已经让他不太习惯儒生就是这个样子的。除了一开始是穿着长袍来见他的之外,郦食其浑身上下没有那一点像个儒生——反而像那个身长八尺,胸怀大志,带领学生周游列国的孔子本人。他常常和刘邦一起饮酒到天明,老先生见多识广,会讲很多很多故六国时代的故事给他听,刘邦年轻时向往着一种任侠生活而不可得,如今,六国的绚烂色彩,在郦食其那些故事的粉饰之下又活了过来。 因为营中谋主已有张良,他一开始只把郦食其当成是一个很好的酒友。张良也会陪他喝酒,但总不是那种朋友相聚的感觉。他会尽心周到地在酒席上侍候他,但哪对朋友会总是在酒桌上一个侍候另一个的?张良是心甘情愿地以某种俘虏对主人的态度对他,他是那遥远六国时代的遗迹,是一个怀着无法消融的愤恨从地狱中爬上来索命的冤魂,身后还拉着无数悲哀嚎啕的魂魄。刘邦拿他当智囊、老师、很好的情人,唯独不能当他是朋友,因为他的心早已不在这儿了。不在这儿,在哪儿呢?究竟是在过去漫长命运的哪一刻枯死的呢? 他细细地追索着过去的一切。是在韩王成死的时候吗? 和张良认识很久以后,他才亲眼见到了他的主君韩成。张良为了灭国亡家的仇恨,日夜咬牙切齿地谋划着报复,韩成不像他这样。他这一支血脉并不受什么重视,在度过了一整个寂寞的少年时代以后,变得格外地喜欢那平静热闹的生活。张良找到他时,他在乡下做富家翁,养了许多舞女,她们像百灵鸟儿似地日夜围绕着他。张良怀揣利刃,身披冷雨,湿漉漉地闯到他面前,说:“成哥!我们得复仇。” 韩成什么也没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叫人带他下去换一身干爽衣服,然后带去吃饭,喝碗热汤,安安稳稳地睡下。张良不肯听从,伏在他面前,说:“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从晋阳来,我一路上一直跑一直跑,我看见……” 话音未落,他咬着嘴唇哭了。韩成搂着他,拍打他压抑着哭泣而颤抖的肩膀,说:“我虽然没本事,把你藏在家里,一辈子给你一碗热饭吃,一个热铺盖睡,还是能的。留下吧。忘了那些……我们过我们的日子……” 张良那望着他的双眼里,仿佛正燃烧着。他那美丽而清澈的黑眼睛,犹如漆黑的珍珠,正忍受着烈火的煎熬。挑剔的珠宝收藏家,会把珍珠和玉石投入烈火中灼烧,以测试它们是否足够坚强,在火中碎裂了的,丢了也不可惜。这是对珍宝所做的必要的考验。他指着韩成那些受惊而呆站在一旁的舞女们: “你要我和她们一样吗?成哥?你是这么看待我的?” 韩成抚摸着他湿淋淋的头发,柔声道:“我把你当我的家人看待……国破家亡,我也只剩下你了。我想给你我仅有的这片屋檐。” 张良失魂落魄地站起来,随着身披绸缎的女孩子们纷纷把他拥进里屋,要把他洗干净,换上好衣服。可是姑娘们一个不注意的功夫,他已经一阵风地消失,只留下轻飘飘的帐幔,犹在拂动,盛开的盆花洒落了几瓣在地下。大家嬉笑着跑去报告韩成: “公子,您方才招待的,可是牡丹妖精么?” 韩成握紧了刚刚从匣中取出的宝剑,怅然道:“是洛阳的花神。” 张良明明能在那时候杀死他所有的舞女,烧了他的房子,然后逼迫他和自己一起踏上复仇之路。年轻时候的张良就是那么爱勉强。韩成对如今富足安逸的生活很不舍,但如果这是张良的愿望,也只得硬着头皮去替他达成。可张良放过了他,独自走入了冰凉的风雨之中。 两人再见面,已是十年之后的事情了,韩成发现张良已不知在他不晓得的什么地方学会了这样柔顺地垂下眼睫,手按着面前的地面,轻声地说: “拜见横阳君。” 韩成看见他,骤然觉得自己已老了。他度过了山中无日月的十年,可这十年的债,在这一瞬间全从他身上找回来。他双手将他扶起来,却不敢看他的眼睛。张良说:“我已为您准备好了韩王的仪仗和人马,我们回去,再一刀一枪地把韩国的天下打回来!” 韩成没法不说出一个“好”字。否则他一松手,他就又走了。 刘邦后来是在洛阳见到韩成的,这是故韩国的土地,他带人为张良助战。拿下了洛阳,让张良非常高兴,两人一起走在洛阳已残破了的街道上,他的眼中看到的却仿佛不是如今的废墟,而是数十年那个花团锦簇的故乡。一面走,一面间或给刘邦指出来,这儿是他们曾经念书的地方,这儿呢,是昔日最好的酒楼,今晚当在这里招待沛公……刘邦从来不知道他还能有这么神采飞扬的时候,不免看得呆了。张良偏过头来,望着他: “沛公,您在想什么?” “张先生今天好兴致呀!今晚该要不醉不归了。” 张良微微一笑,又望向那辽阔的苍穹。 “是啊。沛公不知,我原不过是个六国的亡魂罢了。” 韩成是韩国的贵公子,虽然王位是轮不着他的,但对刘邦当然是比下有余,身着红黑交织的直裾,头戴玉冠,一副雍容华贵的王者气派。张良已使他自立为韩王了,他自己则又被韩成封为申徒。这职位原本是掌管土地的,可如今韩国又无半顷地是确定无疑地属于自己的,就连他们脚下所踏的地面,说不定第二天又被夺走。但那时候的张良显得兴致勃勃,胸有成竹。晚上,张良在屋里摆了几样小菜,和刘邦叙旧,刘邦说: “张先生,当时你说的兵法,我渐渐地领会得了。” 张良微笑刚要说话,忽然咳得一直伏到地上去,眼里汪汪地满是不自禁沁出的泪水,但依然用手掩着口,冲刘邦道:“沛公是聪慧的人,一定能在这乱世中有所作为的。” 说话的时候神情愉快极了,而且似乎一点也没有意识到他刚才许诺的是多么离谱的事情,他悄悄地对刘邦说:“我会帮助您的。我会尽我所能。”刘邦当时被雍齿打得抱头鼠蹿,又复一文不名,可张良这么说,他竟然着魔一样地相信了。次日他向韩成道别,张良笑道: “陛下,我去送一送沛公。” 韩成当然没有不答应的;张良钻进刘邦的车里,脸上带着小孩子恶作剧的那种笑容。这一送就送出了韶关,送过了南阳,送到了秦关,送去了汉中。送到了刘邦和郦食其的酒桌之前。那会儿韩成死去有一年多了,张良偶然从刘邦的营帐前过,刘邦为着要他高兴,告诉他自己已经决定了要立六国的旧人。韩成虽然死了,偌大一个韩国,一定还能找出别的韩国后人来的——或者张良自己。 张良默了一会儿,在他面前坐下,微笑道: “我来为大王数说几条不可以的理由。” 刘邦年轻的时候,挎着一个扁扁的包袱,就出发要去魏国拜见大名鼎鼎的信陵君,走到半路上,听说信陵君已死了。当时同行的张耳也说他忽然像傻了一样呆住了。张良说着,在桌上摆弄着权作算筹的竹筷,神态如常,刘邦慢慢地握住了他的手。张良说: “大王,天下,终有太平的时候。”他慢慢地吐息,“而且会……降临在正确的人手中。”

皇帝罢了酒杯。乌江畔项羽将酒杯掷在地下;韩信与张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两人互相亮了杯底。这是古今相通的时刻,英雄罢手、无可奈何的时刻。 酒酣耳热之际留侯走下来举杯给楚军将领一一敬酒,不疑因为毕竟不能缺席,还是要给韩信面子,其时也在座,张良提着壶走到他面前,和颜悦色地称他为“张将军”,斟满了他的酒杯。不疑盘腿坐在地上,呆呆地仰头望去,张良那没有丝毫岁月痕迹的柔美面容显得非常陌生,长发的阴影拂落在他身上。不疑不知为何,猛然做了一个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躲避的动作,朝后面仰了一下,杯中的酒撒了大半在不曾脱下的锁子甲上。

这次轮到张良愣了一下,忽然微笑道;“不疑长大了。好吧,不喝我这杯酒,是你的权利。”

说着就走了开去,挨个儿地敬他的酒。不疑的目光追逐他的背影,心又落了下去,再次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在无意之间做出了一个非常重大,也许会让未来的自己追悔莫及的决定。但是至少现在,他还没有后悔,还有力气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留侯走到人群之中,忽然一个厨房的侍者端着托盘走上来,与他擦肩而过,错手之间却露出了一截白刃。这变化来得太过迅速,甚至连张良自己都似乎没有反应过来,那人却在脑门上挨了一只果子,被打倒在地。果子砸得稀烂,血一样鲜红的汁液流下来。张良拧过他的手腕,将匕首夺了下来。这人被上前来的士兵七手八脚地摁住,犹在破口大骂。张良退后两步,淡淡道:“带下去,莫要扰了此间雅兴。”

说着就走回上席,在韩信身边坐下。韩信的手举起来,犹豫了一下,停在半空。张良道:“韩将军,现在你我狼狈为奸,和我亲近些也没关系。”说着酒醉了似地笑了起来,一直笑出酒窝,拉着韩信的手,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韩信也就顺势搂他在怀里,道:“莫要喝太多酒。”

张良又笑了:“将军您不希望我喝醉吗?有些事情只有喝醉了才比较好办。”韩信愣了一下,脸又红了,严肃道:“饮酒对你的内伤没有好处。我看今晚我们还是早点散去。”

张良却好似已经完全醉了,软软地伏在他膝上,喉咙里柔柔地哼起了一支韩信没听过的小调,而后又喃喃地说:“是啊,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这个道理,我早就知道了……”

他的目光好似没有支点,游移在这大厅之中,朦朦胧胧,不知看向何处,又落回韩信脸上,韩信只好道:“那……我们就宴乐到天明,好不好?我看大家都喝得很高兴,”说着叹了口气,“灌婴已经要给大家表演斧头舞了,怎么这个撒酒疯的毛病还是没改。但是……但是今晚我还想和你说说话。”

张良微微一笑,从他膝上撑了起来,道;“我先走了,去看看那个谋刺之人审问得怎么样了,萧将军替我办事,连这宴乐都未能享受,我叫他来。”说着真的走开,韩信因还要坐在这里招待众多宾客,无法脱身,只好眼睁睁看他离去。

且说张良出得那大厅,来到了监牢,萧延一见他,脸上风云变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张良道:“萧将军,审出些什么来了?”

萧延只是摇头,他是不爱用刑求的,只是这刺客也并不畏惧千刀万剐。张良命人打开监牢,走到里面去,蹲在脏兮兮的稻草上,对那人说:“您有什么恨我的,要搭上自己一条命?”

那人道:“荥阳本无灾厄,天下平定之后本以为能够休养生息,为何又开始打仗,为何又围城整整两个月,让百姓忍饥挨饿?我本是五口之家,现在就剩我一个,一条命我还嫌不够,若有十条命,我就用来杀你十次!”说着一口呸在他脸上。张良微微一笑,“可惜您连一次也杀不着。今儿宴会上美酒甚好,给灌婴牛饮是浪费了,我叫人端些来为您壮行。”

他真的叫人取了酒来。给那人打开枷锁,亲手替他斟了一杯。这是个青年的男子,是侍者的打扮,但举止活脱脱就是个游侠般地粗鲁,却在这粗鲁中带有意料之外的精确,一看就是习武多年,绝非等闲之辈。他一把抓起酒坛,灌了一气儿,放下酒坛时,竟已泪流满面。道: “我年轻的时候,相信天道。” 张良从袖中取出一柄锋利的环首刀,放在两人之间,之后便走了出去,再不看他一眼。萧延战战兢兢地递过丝帕来给他擦脸,再看他的脸色,一如既往地平静,帕子却攥得皱巴巴的,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外面夜露甚重,张良犹有拉弓御敌时落下的内伤,用袖子掩着咳了两声,转过楼台,却与一个人打了照面,那人愣了一下,看起来似乎很想拔腿就跑,最终还是吞吞吐吐地道:“爹爹……”

一向讨厌被人称为孩子的不疑,此刻却十分害怕张良再叫他张将军,但对方只是道;“小孩子不要和他们闹到那么晚,快去睡觉吧,我叫人给你安排客房。”

不疑道;“我还是睡在营中吧,不然让人知道我一进荥阳就……”往下的话没有说,张良也都明白,就一点头,终于在儿子面前露出有一点倦怠的神色,道;“这都随你吧。”

不疑道:“爹爹……辟彊好吗?怎么没见辟彊呢?”

张良道:“打仗这样的事情,带着他做什么?我……”往下的声音十分轻忽,仿佛轻轻的一吐息就都能吹走,“我把他扔在长安了。”

不疑隐隐觉得扔这个字眼实在太不吉利,不过也没想太多,他爹偶尔发一下神经也是有的,已经习惯了,只道;“我走之前说过要给辟彊写信的!我真的写了哦,拿给你,爹爹你回长安的时候带给他。”

说着竟然真的从胸口掏出一大团布帛来,一张张折得很好,都是给辟彊的书信,塞在张良手里,张良道:“你弟弟还不识字。”不疑朗声笑道:“他总会识字的嘛,能看懂半点都好。”张良不说话了,把那布帛捧在手中,梦似地走了,踏上阶梯的前一秒,忽然被不疑叫住,他没有回头,听不疑在身后道:

“爹爹,他们说如此是在押宝,您在汉,我在韩,两边下注。但是我……我是真的想为天下讨得一个公平在的。爹爹一定懂我的意思吧。孩儿不孝,不能侍奉左右了,将来恐怕……”

张良攥着栏杆,始终听着,忽然转过身来道:“不疑,你一直说,太公的兵法和策略,我都没有传给你。现在我传最重要的一章给你。”

不疑马上完全被他的话吸引了,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张良越过栏杆,忽然俯下身来轻轻吻了他的脸,不疑诧异地愣在原地,连张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夜晚诸星都熄灭了,张良的屋子里还亮着光。他点了一个火盆放在面前,被烟气呛得时不时弯腰咳嗽,但在坚持做他的事情:拿起那些布帛,并不看上面写的是什么,他一向没有偷看别人书信的兴趣,只是一张接一张地往火盆里面扔,这一张完全烧干净了才扔下一张。这些布帛都很粗糙,各种质料的都有,也不知道不疑是从哪里拼凑出来的。沿路行乞有“百家饭”,供奉神灵的寺庙中有“百家衣”,这是从各种不同的地方搜集来的布所拼凑出的一封封书信。烧至最后一张,张良方咳得泪水朦胧,用手紧紧攥着那布帛,却感到有些异样,摊开看才发现认出这是不疑离家那天打的包袱的包袱皮上裁下来的一块,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他伸手抚摩着那些字迹,忽然一口血落在了那布帛上,把墨痕也洇花了。火光之下的人脸更显得惨淡。

此时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他赶快把布帛扔进火盆里,回头一看,却原来是韩信翻窗进来了,见屋子里烟气缭绕,皱眉道:“你觉得怎样,很冷么?”迈步走上前来,在他身边蹲下,又见他一副泪水涟涟的模样,奇道:“冷到这种地步吗?以后再也不要使那种劲弓,也不要喝那么多酒,我现在去找个大夫来给你看看……”伸手握住他双手,凑过来仔细看他脸色。张良忽然抬起下巴,吻住了他的嘴。这在他二人,自然都已等待了太久,忍耐得太多。

两个人都不想从对方身上起来,互相拥抱着在地上坐了很久,都把脸埋在对方的颈窝里。还是韩信回过神来,把张良抱起来放到软榻上,自己也两下蹬掉鞋子在上面打了两个滚,滚过来搂住张良,道:“张兄,我……我好……”

我好什么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想说些什么,走过千山万水,到了这里,最终说出口的不过是:“我好想你。”

张良把他搂过来,与他耳鬓厮磨,终于轻轻笑道:“好巧啊,韩将军,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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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在沙漠里走路

3月10日 指甲长了,没忍住又啃了指甲。剥落下来的是完整而柔韧的弦月,像弹性的刃,却能够搓在指间把玩。曾经也将它们从大到小地排列出图景,让残破的贝壳陈列在海滩,现在说起来倒不再会感到恶心。我的牙齿具备比指甲刀更高明的剥离技巧,但仅限于指甲,一次使用就要等到它们再长到恰好能被处刑的时候,不像言语时时都能被刑罚。我的牙齿用于斩断而不是剥离它。将吞咽下去的话来回来回地反刍,咬碎了、而无法完整完满地端呈出来。当然也不能端盛。这倒令我感到恶心。 在实体的言语中涉足太多,高看太多、轻视太多、厌恶太多,而无法轻巧地越过自己的尸骸,只剩下了恶心地反刍,用牙齿和指甲刀去修剪而不愿意修饰,最终又变得坑坑洼洼。我不会喜欢坑坑洼洼的指甲。 想要 完整而柔韧的弦月。想喝水龙头里纯粹的冷水,放了冰块的乌龙茶。 发现这周的搏击课全部满员而无法预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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